第07版:城市表情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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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子 著

小郭招呼一声,便凑近来,挨着若川坐下,向若川要了一支烟,不大熟练地夹在手上,闷闷地抽着,看样子是有意要扯点闲话。若川忽然想到,老屋父女俩的事,不妨问问小郭呀,于是就问:“隔壁的老屋,那位老爷子,是怎样一个人?”小郭说:“你是说隔壁那吴老倌子?说来,那可是个故事哩!”见找到了若川愿听的话题,小郭就有些兴奋起来。

好汉

原来,那吴老伯并不是当地人,而是早年从广州来的一位老知青。老伯年轻时,相貌帅气得很,可不是现在这副衰老样子。岁月熬人啊,就熬在一副脸孔上。当年的“小吴”,心性很高,又爱读书,又舍得下力做农活儿。插队来这村里,不出两年,就当了生产队干部,成了知青模范。那年头能当模范,是一件荣耀无比的事,名字上了报纸广播,外乡人都以为这里出了一尊真神。那时候,他业余上台演戏,邻县的一个广州女知青跑来看演出,两人一见钟情,谈上了恋爱。小吴性情活跃,是个文艺积极分子,那女子对他,又崇拜又喜爱,死心塌地地要跟他一辈子。如果事情就到这里打住,倒还是一段佳话,谁知道造化弄人呀,后来的事,真是说不得了。

那一年,女知青的父母急着想把她活动回城,就节衣缩食,狠狠心送了一块全钢手表给生产大队书记。那大队书记很知趣,马上就把一个招工指标给了女知青。事情圆满了,临走之前女知青去向大队书记道谢。女孩子涉世不深,见人总还是有点娇羞。那大队书记原本倒还是个庄重的人,不料在孤男寡女的场合,竟一时把持不住,拉住女孩的手,半天不放,揉了好一会儿。那是什么年月?这样子搞,还了得么?女孩子受了这侵犯,感觉简直是奇耻大辱,涨红脸孔,发着抖说不出话来。后来,女孩甩开大队书记的手,骂了声“流氓”,就夺门而逃。回到知青屋里,女孩不吃不喝,躺倒拿被子掩了头哭。这一哭,事情就传开了。乡村生活单调,人们巴不得有这样的热闹事,传来传去,竟成了说不清的绯闻。

小吴没几日便得知了消息,气得七窍冒火。年轻人血气方刚,按捺不住,顶着烈日翻山越岭走了三十里,到了邻县女知青的队里,冲到那大队书记的门上。大队书记吓得浑身筛糠,想解释一下。小吴却不容分说,抄起门边一根扁担,几扁担就打跛了那人的腿杆,返身就走。因恼恨那女友面对骚扰“不够坚定”,所以,也没去探望那女孩。这冲冠一怒为红颜,彻底改变了小吴的命运。第二天一早,邻县公安局来人,一副铁铐子,铐走了小吴,审了审,就剃光了头,关了起来。

此后的事情,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小吴是本县的知青模范,就这样从巅峰跌下去,本县的领导觉得面上无光,就与邻县扯起了皮。邻县也觉得这案子棘手——双方都有过错。如果处理了小吴,怕惹起广州知青闹事;如果不处理,那打人不是白白打了?没有办法,就只有拖下去。如此一来,就苦了小吴,竟在邻县收容所吃了三年多糙米饭。正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整个国家天翻地覆,知青统统都可以回城了,下乡的学生仔一走而空。邻县公安局索性顺水推舟,把小吴给放了。

三年多的磨难,小吴成了一无所有的人。到如今,人人都比他的筹码多,他剩下的,只有不服输的一口气。但是,在获得自由的那一刻,小吴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这世界,早不是昨日世界了。他是个“有污点”的人,就连街道工厂也不愿接收,将来的前途,只能是把户口迁回广州城,做个待业青年。

他辗转打听,得知了当年那位女友的情况。那女孩回到广州后,做了国营棉纺厂的女工。小吴便兴冲冲地登门去看望,想旧梦重温。可是这位广州妹子的脑子,也跟着世风变化了,当年的恩义早随风而去。她觉得自己是国营大厂的工人,身价高了,想嫁的人早不是小吴这等小巷平民了。小吴来看她,她躲着不见。这个变故,就要了命了,彻底压垮了小吴。他躺倒在家,两天米水未进,第三天爬起来,跟家里人说了一句:“我回去了。”就拣了父亲留下的几本书,拎着行李,回了海南岛。在过海轮渡上,他把准迁证撕烂了,丢在了海里。回到生产队后,知青屋已经拆掉,小吴无处可去,只得住在生产队的牛栏里,甚是凄惶。恰好华侨老阿公的儿子从泰国回来探亲,攀谈之下,对小吴起了怜悯之心,让他搬进了老屋,把屋子托付给他看守。几十年沧海桑田,如今的老吴,就是这样子啰……

白若川听着小郭的讲述,感觉后脊梁有寒意一阵阵上蹿,心想:怪不得呀!难怪那老伯,至今仍有隐隐的威严在。这样想着,若川便又问小郭:“后来,他就在村里娶了妻?”小郭说:“哪里!那广州妹把他伤得太狠,所以他一直孤身未娶,到现在,还光棍一条呢。”若川甚感奇怪:“那,六莲呢?”小郭就叹了一声:“六莲呀,原本是个弃孩,十多年前老伯有一次去海口买稻种,在长途汽车站偶然拾到的,都快满岁了吧,病恹恹的。老吴把她抱回家,养活了几天,本该送去福利院了,可是看那样子,像也活不了太久,心一软,就把她当作女儿收养了。抱来六莲的日子,是六月,这日子也就成了六莲的生日。可巧邻村有个孤寡老阿婆,无依无靠。老伯索性就接了过来,一起养着,也算一家三代,灶头不冷了。几年前,阿婆下了世,好在六莲也已拉扯大了。”若川听了又是一惊,瞪大了眼睛,合不拢嘴,心里忽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悲凉。

赶集

一大清早,老屋在一缕淡烟中露出轮廓,晨光照在屋檐上,满院子都亮堂堂的。老屋的后排,有一个房间,在本地风俗中被称作“小房”的,这就是村姑六莲的闺房。这日,六莲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竟睡过了头!

老屋里,出奇地安静,听不见鸡鸭的嘈杂,也没有新闻广播的声音。六莲慌了,忙滚下床,隔着木窗棂朝窗外望。天哟!这光景,已经是太阳露头了。

本地的农人,如今土地分包到户,比早年清闲得多了,再不会半夜里敲钟催人下田。农人们现在,虽还是天不亮就起,却是要赶到镇上去吃早茶。这个习惯,在外省人看来,有些匪夷所思——早上的第一件要务,竟然是休闲。每隔一天,这里镇上便有集市,清早五点半就开了市。一到六点钟,茶馆里就是满满当当的,都是前来赶集的农人。到了七八点钟,茶客们享受足了,便各自回乡下去了。

可是自六莲懂事起就知道,阿爸却不是这个样子。他老人家,怎么也不习惯一大清早就去坐茶店。早年间的清苦,令他至今也不能享有这个乐趣,当了几十年的老农,遵行的还是过去的老皇历。一早起来,便忙着搬柴、弄饭、喂鸡、扫院子,然后扒两口饭,就下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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