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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莲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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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子 著

9.心事

吴老伯一早就下了田,去伺候坪地上那几亩香蕉园,六莲照旧留在家里做杂活儿。她屋前屋后地走动,像个当家的主妇,手脚一刻也不停。突然,小狗机警地嗅了嗅,跳下地去,朝远处连声吠叫——是有人来了。几株番石榴树遮住的小路上,远远响起一阵木屐声,是哥苗扛着他用泡沫塑料块做的独木舟,又要下鱼塘去了。这位哥苗,其实小仔们应该称他“苗哥”的,但按本地习惯,对兄长一类人物,就是这样颠倒过来叫的。

哥苗年纪有二十八九了,因父亲老病,家境便赤贫,至今还没有讨上老婆。他很绝望,想到整日种稻谷,怕是到老死也发不起来,于是前些年去了外面打工。不过,打工打了没有多久,就又静悄悄地回了村来,还是务农。什么原因回来,乡人们也不甚清楚,总之是流年不利吧。

前年年底,哥苗狠了狠心,从信用社贷了小额贷款,向村委会交了抵押金,把一片别人不愿承包的大塘,包了下来养鱼。包鱼塘是个发财的捷径,撒下鱼苗,等鱼够了斤两,就捞起来去镇上卖,好的时候日进斗金。哥苗因为经验不足,鱼儿长得慢,收入还不丰厚,但总要强过种田许多。眼下他正为赚够结婚聘礼钱而奋斗,天天忙得不知钟点几何。为了攒起八千块钱的礼钱,可怜他吃了好多年的白水煮菜,人永远是黄黄瘦瘦的。

哥苗从树叶缝隙中看见六莲,就停下来问:“今年莲米熟了,怎不见你去大塘里玩?”六莲答道:“没有心思去。”哥苗就故意问:“你心思在哪里呢?”六莲答不出,便低头去摩挲小黄狗,片刻工夫才抬头,把眼睛亮亮地一睁说:“想早点去做新娘子,免得人家心焦!”哥苗听了,知道是讽刺,却只闷闷地笑,并不当真。

接连这几日,六莲觉得自己心思飘飘的,稳定不下来,像有人在一面塘水上投了石子,密密的涟漪抖个没完。投石的人,她知道,就是那个白助理。六莲从小长到大,还是头一次跟城里的男人如此亲近地说话。他那言谈之中的文气,把城市里最高雅的气息,带到了六莲面前来。

十七年来,六莲在山村里长大,原先她头脑里对城市的概念,就是县城。县城不过才六七条街,却能够令她很向往了。到了上初中的时候,大姑——阿爸的大姐,到海口来做了两年的大排档生意,抽空到莲塘村看望了弟弟。姐弟重逢,不胜悲慨,大姐觉得自己欠弟弟的很多,便提出要让六莲到海口去读中学,学费由她负担。就这样,六莲到了海口,交钱进了一所中学借读,吃住都与大姑在一起。她像城里孩子一样,进入了一个开明、理智而又有希望的环境。她想,人一定要知恩图报,所以无论每天写完作业有多晚,都要去大姑的摊子上帮忙,收钱、端盘子、清扫垃圾。这样明暗交替的生活,不知为何,总能给人以极大的激情。六莲的生活,从此起了颠覆似的变化。只可惜,才读了两年,大姑的生意就渐渐淡了,终于要回广州去了。六莲有一万个舍不得,也只好回乡下。

前几日,白助理在老屋的后园出现,六莲忽然又像回到了初中时代。白助理,就是海口大街上人群中的一个,挺拔、精干、和蔼,又那么的与众不同——太不同了呀,让六莲的心都有些痛了。烈日下的六莲心猿意马,在院门走进走出,终于放弃了手边的活儿,跑进卧室去,找出了赶集时买的化妆品,带在身上,去了亚娟家。小姑娘六莲心里有话,要去找人说。

10.女友

亚娟的家境,在村中应属中上。她已有好几年腿杆不沾泥了,乃是真正的“待字闺中”。她这会儿,正躺在两株莲雾树间的吊床上,一下下地摇荡着,听着收音机。

六莲走上前,“嗨”地招呼了一声。亚娟被吓了一跳,梦醒似的跳下棕绳吊床。见是六莲,就禁不住地欣喜,忙把六莲拉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两人叽叽咕咕地聊开来。亚娟见六莲神采焕发,便问:“有好事么?”六莲说:“什么好事?天天在田里忙,哪像你,只享福。”亚娟听了,矜持地一笑。六莲便拿出化妆品,央求道:“帮忙指点一下吧,现在流行的是什么样式,免得我惹人笑话。”亚娟很惊奇:“你想知道这个,还说没好事?肯定有什么秘密了。”六莲摇头否认:“哪里有?想到了,就来问你么。”亚娟撇嘴道:“哼,你就瞒我吧。”

亚娟果然内行,从屋里取来镜子,边讲,边在六莲脸上演示:腮红如何打,下唇如何画,眉又怎样,眼又怎样……三下两下,镜中的一张脸就灵动了起来。两人嘻嘻哈哈了一阵儿,六莲就问:“你天天这么闲,物色到可以嫁的男朋友没有?”亚娟便很不屑,说:“这地方,哪里有?不是懒汉,就是哥苗那样的穷人。”六莲笑道:“是想嫁镇上人吧?”亚娟说:“镇上人也不嫁,要嫁,就嫁给城里人。”六莲听了,像被子弹击中,心中轰的一下,有什么东西爆裂了。

从亚娟家里出来,已到了中午煮饭时间,熟悉的炊烟味道,在小村里弥漫开来。忽见前面石板路上,有个人的摩托车熄了火,正蹲在那里检查。走近前去看,才认出是鳖场的郭主管。

六莲这几日,凡见到鳖场的人,感觉都很亲。她忙打个招呼,凑过去看。郭主管没顾得抬头,鼻尖冒着汗,忙着检查车子。六莲突然就问:“你们那个白助理,在公司里是很大的官吗?”小郭说:“是的哟,比副总还要厉害。白助理那老婆,是个大文化人,电视台的,比白助理还要有文化,见了我们,话都不讲的。”六莲惊讶了:“不会的啵?比白助理还要有文化?”小郭肯定道:“是啊,大家都这么说。”他终于把摩托发动起来了,遂招呼六莲,“走,带你一程。”六莲却转身走开了,只甩下硬生生的一句:“不用。”小郭望着她,怔了一怔,弄不清这女娃怎么突然就冷了脸,遂摇摇头,径自骑车走了。

近午的阳光晒在六莲胳膊上,像野菠萝的锯齿叶刺入皮肉,痛到了心尖。到家了,小姑娘心里乱得没有了章法,看一眼家门里黑洞洞的堂屋,忽然平生第一次打心眼里不愿跨进去。头一扭,便有热泪落了下来。

午饭后,照例是小憩,吴老伯倚在后堂屋竹椅上假寐。六莲有心事,不肯睡,只拿了一本杂志在翻。吴老伯睁眼看看,觉得奇怪,问她为何不去歇,六莲淡淡地说:“不想睡。”说罢,又低头看杂志。看了一忽儿,她突然问:“阿爸,你说,是城里好还是乡下好?”吴老伯一怔,困意不觉消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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