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树

乔 景

这几座山，蜿蜒相连，并不出名，偶尔在某一处山腰，或是巴掌的平地上，盖有几间黄土瓦房，大概经历风吹雨蚀的岁月长了些，墙壁显得坑凹斑驳，透过窄小的窗户可以看见一室的阴冷幽暗。

捡一条人们经年累月踩出的小路摸过去，雨星轻飘飘地荡在脸上、身上，有雾似雨，有雨如雾，只是分不清究竟是雨还是雾？向上走，朝左拐，看似无路可走，小径陡一转，一片金黄色的玉米繁华地矗立在眼前。玉米地里又套种了白萝卜。久居小城，少见得这正在土里茁壮成长的绿色食品，欣喜之余拔起一棵白萝卜，还是红皮，裹满新鲜的泥土，放在浅浅流过的山泉里洗干净，轻轻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清爽甘甜，山味和水味登时将心底充裕得饱盈欲滴。

抬头望去，山头雾相缠，山腰水相绕，好一幅烟雨蒙蒙水墨画。山与水，交织出山的凝重，云与雾，又泼洒出山的妖娆，永远墨迹不干。

不知不觉，已是云深不知处，轻婉的鸟鸣从头顶或遥远的林间漾过来，荡过去。折进一条山石小路，一棵松树赫然屹立在半山腰的岩石上。我惊讶这棵树的生长，拥有柔软根细的生命，用了何等力量才侵入进这斧刀难撼的巨石？树粗而矮，朴拙的褐色树根裸露在外。那向上伸展的墨绿色枝叶，孤傲地直指天空，它不屈的手臂，化成生命的感叹号。

有风拂过，满山的花草随风摆动。唯这棵树，静默无声，不蔓不妖。都说树欲静而风不止，若遇这般风骨劲儿，树欲静，风又奈其何？

想那一温室的花草树木，风刮，枝折，雨打，叶落，温度稍偏差，便抱死枝头，萎地成泥。

我被这棵树深深地震撼。我想，一个生命不是因为深刻而坚强，而是因为坚强才深刻。

几千里路的风雨跋涉，我就是为了寻找你吗？

我抬头仰望，充满敬意，对这棵树，这块岩石是它用生命坚守的位置啊！在风霜刀剑里写就了一部关于自己的历史。

岩石，树，我们安静地互相注视，不消片刻，我便惭愧难堪，每日揽镜自照，视见的是什么？虚荣浮华竟不自知。只有站在这棵树的面前，我才真正从自己身上看到可怕的软弱和渺小的见证。想来，人即使无法走出树这般傲然坚定的姿态，也该如匍匐在地的葛巴草一样，在哪里扎根，就在哪里抽枝展叶，延伸着生命的脉络。

是不是？只有在某一天与这般坚韧的生命相遇，当繁华褪尽，我们才会被一种猝不及防的声音，蓦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