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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吃秋

李星涛

中秋过后,大豆的叶儿变黄了,有的已零落在地。那些躲藏在豆地里的野瓜野果由于失去了豆叶的庇护,便纷纷暴露了自己的踪迹,馋得我们嗓子里都能伸出手来。

豆地里最好吃的要数野小瓜。野小瓜的藤蔓、叶片、花朵、果形都与家种的酷似,只是果实没有家种的大。野小瓜的个头大似儿拳,呈花觚状,瓜皮金黄打底,青黑描纹,浑身散发着一股尖锐的香气。野小瓜较为珍稀,往往五六亩大的豆田里只能找到一颗。野瓜的果肉外层淡青爽脆,里层红润粉面。它的瓜瓤是新鲜的橘红色,瓜心内壁被瓜瓤熏染成一片美丽的朝霞,让人看着不忍下口。野小瓜的瓜子比常见的小瓜瓜子要小,但仁儿要比小瓜厚实。那时候,我们每采摘到一枚野瓜,总是大呼小叫的,舍不得立刻吃掉,而是带回家放在堂屋里,让金黄的瓜香很富有成就感地弥漫全屋。

野瓜系列中,最常见的要数马泡。马泡浑身滚圆,最大的直径只有两厘米。有深绿色的,有浅黄色的,有深绿底色上带黑色斑点的……马泡皮薄汁多,甜中略带微酸,味足。我们常说马泡是西瓜的重孙子,籽瓜的孙子,野小瓜的儿子。

马泡的藤蔓状如小瓜,花朵金黄,形似苘花。与他的曾祖父、祖父、父亲一样,马泡的叶儿也呈抹抹的五角形状,叶表有三道白色的叶脉,藤蔓上长满了肉肉的刺,一旦拉到胳臂,马上就会凸起一道醒目的红印儿。

马泡和小野瓜成熟的时间大致相当。深绿色的马泡是可以揭掉表皮的,里面的果肉面面的,有些香,又有些甜。黄色的马泡果皮果肉始终是相连的,即便熟透了,也是如此。黄马泡极香,那香气单纯干净,直逼鼻孔,久而不散。黄马泡不面,脆生生的,吃过以后,后尾还上扬着一缕淡淡的辣香。无论是绿马泡还是黄马泡,它们的瓜瓤都较少,满肚都是瓜子。其籽粒又特别像芝麻,小小的,白白的,挨挨挤挤地住在一座圆圆的房子里。一颗马泡常常可以淘出十二三粒瓜子。

“揉不动西瓜揉马泡”这是流行在江淮一带的方言,意思是讽刺一个人欺软怕硬。无事的时候,我们常摘下一颗半生不熟的马泡,轻轻在手里揉搓。初时,马泡只有点淡香,后来越揉越香。

马泡是可以做腌菜的。我们挑拣一些半熟的马泡洗干净,放进妈妈的腌咸菜缸里。半月之后,拿出来,一颗一切两半,一尝,爽脆,甜酸,清香,是吃馍馍的绝好菜肴。

除了野小瓜和马泡之外,豆田里还生长着一种叫转榴的野果。转榴分大转榴、小转榴。大转榴的秧苗和西红柿的秧苗相似,开白色的小花,每一粒果实都住在一间形似带棱灯笼的绿色包厢里。成熟的大转榴落在地上,有青黄和紫色两种。青黄的大转榴状似葡萄,外表光滑如玉,果肉介于液体和固体之间,香气比野小瓜和马泡还要浓烈,且后尾还上扬着一缕爪鹰草花的香气,纯正,清朗。紫色的大转榴个头比青黄的略小,味儿又酸又甜,稍微带有一点桀骜不驯的涩味。小转榴簇生,未成熟是青绿色,熟透就变成了深深的靛蓝。那蓝太深,深得近乎墨黑,宛如远天的海水的颜色。小转榴只有豌豆粒大小,果肉呈液状,凉凉的,微甜,酷肖桑葚。它的籽粒金黄,墨黑的汁液里,像是无数的小月亮在眨眼微笑。

野瓜野果吃过了,临到蚂蚱了,蚂蚱当中最好吃的要数老乔默。老乔默有草绿和褐色两种,它们身材细长,尖头上双生着半寸的长须,后腿较长,有双层的翅羽,喜欢伏在豆叶上。我们逮到十几只肚里有籽的老乔默,轻轻拔掉头,带出肚肠。先拔来几颗熟透的黄豆,再从豆地里抓拢来一堆干豆叶,放在黄豆棵上面,然后于沟畔燃起一堆篝火,把老乔默扔进去。不一会儿,便从袅袅的火苗里飘散出老乔默的肉香味。烧熟的老乔默一身焦黄,腹内的卵籽金黄细腻,弥漫着街头烧烤的一股烟熏火燎的焦香。那些在火中爆裂开来的豆粒儿呢,不仅干脆爽口,而且趁热往嘴里一撂,还“刺啦”一声,与在饭店里吃“锅巴肉片”的声响效果异曲同工。

“七月小枣八月梨,中秋前后乱赶集”。田野里的东西品尝过了,这下该轮到树上的了。梨儿苹果已不稀奇,这时候最稀奇的要数野毛桃。野毛桃幼年一身白色绒毛,野里野气的。五月里,别的桃子已经上市了,它却依然保持杏子大小的身材,纹丝不动。摘下一颗,擦掉表皮的绒毛一尝,味儿又酸又涩,难以下咽。此时它的果肉和果核是联为一体的,核心的果汁清澈冰凉,苦似鱼胆。中秋过后,野毛桃成熟了,它的表皮一反常态,变得光滑无比,青锃锃的表皮下隐隐透露出片片霞红。随便摘下一颗,轻轻一咬,果肉便与果核分离,面糊糊的。那果核红得鲜艳,像是一颗艳红的夕阳,附近的果肉被果核上凸起的部位镌刻出朦胧的花纹,美丽诱人。只有到了此时,我们才会明白,原来野毛桃表皮的红晕是从里往外渗透出来的。野毛桃的果肉虽然不太厚实,但其汁液丰盈,味道纯正,如同阳光雨露发酵而成的一坛美酒。

上个周末回到老家,我特意到野外的豆地里踅了一趟。可我除了逮到几只老乔默以外,连野小瓜、马泡、转榴的影子也未找到。问母亲,答曰:“现在都使用除草剂,那些野瓜野果早已断子绝孙了!”我心里一阵难过。回城再看见路边的豆地时,不由觉得陌生。在我近乎固执的意念里,没有了野瓜、马泡和转榴,那些豆地是永远也不配被称作豆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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