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连硕

又是到了大雾弥漫的季节。这一天清晨，我忙完了自己的活儿，关了机，按惯例，该到外边散步去了。站起身，我的天，好家伙，窗外浓雾封锁了一切，让人感觉混浊、闭塞、窒息。

正从书房走出，妻严厉地迎住了我，下了死令：不许出门，在家活动。

我便窃想，诸多家庭老两口，用得最多的是，不许这，不许那，而最最贬值的也恰是这俩字。

我趁妻收拾的空儿，换了旅游鞋，穿了外套……不巧，电话铃响了。这个点儿，一般是文友打来的。他们知道我这时写作告一段落，聊聊天。

这是老同学、诗人王永禄从宝坻打来的。他新出了一本由我给他作序的诗集《夕阳短笛》，前几天给我寄了两本，并十几首新作，征求我的意见。我既先睹为快，又直率地写信谈了自己的一些想法。永禄激动地说，要是没有老同学的鼓励，我的笔早就撂下了。

就在我们聊得起劲的时候，我就觉得妻蹲下，将鞋带利索解开，将鞋麻利地脱掉，并且给我换上棉拖鞋了。我无心顾及这些，只是全神贯注地融入诗境，揣摩诗意，斟酌诗句。最后，永禄给我朗诵了新写的《雾》，我一下子记住了：“一首耐人寻味的/朦胧诗。”最后老同学嘱咐我道：“雾太大，千万别出去。”我说：“不出去，怎么读朦胧诗？”

电话撂了，妻又过来严肃地说：“你听我一回话。你也不是不知道大雾对人体的危害，为什么还非要出去呢，你还写《听人劝，吃饱饭》，为什么不听我劝呢？”我说：“那是写给别人看的。我是写一套，做一套，言行不一的两面派。”说着，不顾妻的阻拦，执拗地夺门而出。

早饭，闷头相对。我瞥妻，竟默默无语两眼泪。

显然，妻在生我的气。这时说什么也不管用。只有偷偷地干我最不愿干的活：刷碗。妻说：“弄这个没用。你太拿我不当人了。这是一次教训。从现在起，我再也不管你。看我有没有记性……”

上午，无事。各抱一台电脑，我在书房敲字，妻在卧室玩游戏。我在快捷地敲着我对于苍天的祈祝：“雾霾可以封住我的呼吸，千万不要窒息我的思维与联想。”先是给妻读了，然后给老同学发过去了。一个没言声，一个击节盛赞。

下午，刮起了西北风。友人寄来了他的画作。我要去邮局取。待出门，妻拿了件毛衣追过来。一切尽在不言中。我赶紧乖乖地穿上这件保暖毛衣， 夺门而出。一边穿，妻一边帮助抻肩、袖。心照不宣。

路上，我想：相濡以沫的老妻也是说了不算数的两面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