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科平

不断上升的气温，让原野变得明朗丰满起来了。宽广的大地，清新温润，慈祥安泰。庄稼快乐地成长，连被庄稼环绕的村庄，也显得宁静端庄。这是一年里人们感到最舒适的时节之一，不冷了，那些在春天里料峭的风已经不再，当然也不热，如果有太阳，晒在身上暖意洋洋。这是在冷与热之间的气候。

经过漫长冬季养足了精神的生物，在这滋润肥沃的土地上昂起头，挺直腰，褪去了身上的旧衣，焕发出耀眼的绿意和盎然的生机。早晨起来，大哥将被锄把打磨粗糙的双手背在身后，信步从田埂上走过，不知是什么时候从土壤里悄悄钻出来的野草嫩芽，像毛茸茸的刷子，瞬间打湿了出门时他才上脚的条绒布鞋。

当他来到渭河岸边的时候，绿色从渭河岸边往南往北往东往西，大片大片伸展过去，让村庄成了绿色海面上的岛屿。村庄旁边的白杨树，绽出了嫩嫩的新叶，柳丝串成了条条翠绿的细线，泡桐的枝杈间挂满了紫色的小喇叭，土槐的叶虽然稀疏，却正在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麦子在田野里扭动苗条的身姿尽情舞蹈，绿得格外自然，透出了生命的娇贵。深浓的绿似乎是画家的泼墨，不过，画家与自然比较起来，少有自然的大气。谷雨季节小麦之绿色，是大手笔。青葱的麦田，一片连着一片，一直到遥远的天际。站在田埂上望一眼，身心犹如大地般宽广、安详。

洋葱苗、洋芋苗刚浇了一遍水，现在又开始接受阳光的沐浴，一棵棵迎风而立，天真无邪。“谷雨栽上红薯秧，一棵能收一大筐。”田间空闲地，见缝插针栽上的红薯秧整整齐齐，正在缓苗。河湾沙土地一株株苹果、核桃果树苗和绿化树苗风华正茂，容光焕发，生机勃勃，看上去还有大片黄土裸露，蓬松平展布满细细碎碎的脚印，那是花生、黄豆刚刚种下的痕迹。

大哥是辛勤劳作的农人，每天虔诚地面对这生长万物的大地，一生规规矩矩，无数次弯下腰去，抡起锄头，一滴汗水摔八瓣，砸碎压在幼苗头顶的土坷垃，挖掉倔强的杂草，让瓷实板结的土地松软起来，让禾苗弯曲的身子自信地站起来，亭亭玉立，自由生长。

此时，他俯下身去，看到麦子精神抖擞，明亮的露珠挂在叶尖上，看上去，就像是晶莹剔透的钻石。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麦苗上的露珠打湿了手掌，清凉的感觉在手心里一点一点地散开来，把小麦成长时期那特有的清香沿着血管一直传送到心里面去了。

田野里隐隐约约有布谷的叫声，嗓音甜润，似乎在歌唱那首古老歌谣：“谷雨麦挑旗，立夏麦头齐。谷雨麦怀胎，立夏长胡须。”季节依附时光，注满了自然的灵性，喂养天荒地老的岁月，滋养朴素的乡村，也灌溉勤劳的农人和他们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