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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谷子的雨

王太生

是清明过后,雨棚瓦檐上,有沥沥的雨声。有个人躺在木板床上,听到声响,一骨碌翻身下床,顺手拿下门后的斗笠蓑衣,哗啦一声,拉门而去,消失在烟雾水墨里。

——这是我,一个在城里住着的人,在清理文字的田垄墑沟,想象遇到谷子的雨。

谷雨,谷得雨而生。《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雨读作去声,如雨我公田之雨。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上而下也”——只有农人听到这雨声,用一种端庄虔诚的方式去承接。

雨,是云中君。两千多年前,屈原《九歌》中,有一群芸芸众生,扛着耕犁农具的厚土小民,对天顶礼膜拜。谷子的雨,打在谷物上,呈一朵花状,飞珠四溅,也溅在农人身上,细雨沾衣。

雨水在云头积蓄蒸腾,云中君在云之端。

在我的家乡,两千年前,出产一种红粟,色泽微红的粟米,先民们用大锅煮饭,侍桑弄麻,筋骨强健,我却没有吃过热气腾腾的红粟饭。

雨水顺着植物的茎秆滑落,是一个人在暗夜里,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雨水是专为谷物准备的,幽深的旷野,有谷物遇雨后,散发古意浓郁的清香。

这是麦子、蚕豆的呼吸,在那些农耕的城里,气息如兰。城与谷物融为一体,谷物的呼吸,也是城的呼吸。

我在这座千年古城里,坐上一条船,在雨中出行,便可抵达江南。天空中那片谷子的雨云,将隐隐后退的谷物、桥、树和房子,点染成一片迷蒙,我觉得最风雅的事情,是坐船到江南,去寻谷雨茶。船尾,跟着一条胖头花鲢,嘴里叼着一根油菜花,在桃花春水里一上一下地凫游。

在温润的谷子的雨中,孔尚任写《桃花扇》、沈三白写《浮生六记》、汤显祖写《牡丹亭》……《桃花扇》这样唱道:“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谷子的雨,浸润着谷物,也浸润着文人的心。文人是需要谷子雨的,他们的文字,洇着烟霭,也洇着水汽。

古人将谷雨分为三候,“第一候萍始生;第二候鸣鸠拂其羽;第三候为戴胜降于桑。”幽雨落田畴,绿浮萍泼泼地生长,鸣叫的斑鸠也开始扇动着羽翼,桑树上,偶尔会邂逅一二只戴胜鸟。

恍如一株谷物,我在这个雨水充沛的老城,生长了几十年。老城的瓦楞上,雨水顺着青瓦流泻,如线。看古代谷子的雨,我在一处明代的老宅里,从那些古树缝隙里向上仰望,看它湿漉漉的样子。老宅里,不见谷物,它们在墙外(墙外曾经是园田),它们在雨水中瓦鼓而歌——我看到的,是明朝的谷子雨。

谷子的雨,适宜烹茶。那些从瓦檐、水槽跌落下来的水,明晃晃地汇到一口大水缸里,所以,郑板桥老先生喜欢煮瓦壶天水菊花茶,农人也喝谷雨天水茶,农人和文人一样风雅。

谷子的“谷”,细雨的“雨”。微闭上眼睛,就可以想到谷物和雨,在这个季节的形状。麦地生青芒,像古戏里,一个老生的胡须,只是老生的胡须是花白的,麦子的胡须是青的。青即墨,这是一株谷物,在雨水的浇灌下,旺盛生长的胡须。

我有时也模仿谷物,触摸自己的胡须。我的那些年少时浓密的胡须,没有掩藏浓得化不开的思想。我曾经就是谷雨天里,一株被湿润着五脏六腑、内心也畅快清新、喜欢雨水的简单谷子。

谷雨天,我去小镇上拜访朋友。下雨天,他不曾出门远去。我爬上他家的屋顶,看一条船,从桥的一端,飘过另一端,很快便滑向细雨霏霏的油菜花丛深处去了。在那个被雨水浸润的空间,水声哗然,布满整个谷物的生长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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