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夏实

王镜宾

麦子散发出焦香时，熏风刮来了一声声古老的童谣：“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麦子是北方最主要的夏粮，是上年秋播，今年春长夏收的作物，没有它，人们无法生存。据记载，它是人类祖先最早从野外植物收籽试播的粮食作物，因为有了小麦试种成功，它让人类的巧手制作出数百种面点和面条，地球上的人口才能成倍成几何数地增长。它是春华夏实的天字第一号成果，也是春华夏实大篷车的底盘。

熏风吹过，“哗哗——”夏风如海浪一样漫过中原大地，天地变成了一个云蒸霞蔚的大蒸笼，一个香气四溢的酒厂大车间，万物迅速地进行光合作用，骄阳似火拉起风箱，大雨瓢泼迅速向大锅加水，时而暴晒，时而大雨倾盆，时而干柴烈火，时而雨后彩虹，夏季多变怪异、火热麻辣的性情迅速蒸熟了麦子和满地滚动的瓜果。

夏季是一场争夺丰收、果菜才艺大比拼的天然奥运会。杏儿选择的是百米短跑，它睁圆杏眼，盯紧目标，争红脸颊，跑得气喘吁吁，变成一匹英姿飒爽的黄膘马，在入夏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甩掉青衣抢先下树，第一个抢先登上夏果的大舞台，赢得人们的第一轮喝彩。桃子不甘落后，它接过小表姐樱桃的时令接力棒，独具匠心地开始了四乘一千米接力赛：毛茸茸的蜜桃率先跑第一棒，它一出场就把杏儿挤到角落，独领风骚，接着，油桃、离核桃、秋季出场的猕猴桃像一匹匹枣红马，一棒接一棒地进行中长赛跑，跑过盛夏，跑向金秋，冬桃还唱冬天的压轴戏，它一举夺得三个季节的全能冠军，击败所有的竞争者，一桃独领四季金。

夏季又是一场热闹非凡的集体舞，“谷子上场,核桃满瓤, 谷子上囤,核桃挨棍。”一身绿衣打扮的绿色水果最典型的莫过于核桃了，青枝绿叶，与世无争，既不招蜂引蝶，也不作秀时尚，它是“长寿果”，健脑益智，是干果中的上品。葡萄和提子爬上舞姿袅娜的藤蔓，垂下来是肥瘦相宜的腰肢，是夏季最天然最环保的大风铃，风儿刮过，传来的是它们“咯咯”的笑声，夏末初秋，它被剪下来献给人们的是最温柔的舞姿，最甘美的琼浆。正如一首古诗写道：“青鸟衔葡萄，飞上金井栏。美人恐惊去，不敢卷帘看。”

广阔的豫东平原上，西瓜、香瓜是一对兄弟瓜，它们分别举办的是最艰苦的铁人三项赛，种瓜、收瓜、卖瓜是瓜农的三部曲。早春二月，农人在瓜田搭起瓜棚种瓜、看瓜，从春忙到夏，播种、施肥、浇水三部曲，一点都不敢松懈，开春就用地膜育苗。仲夏，麦收后，呵护幼苗像照顾婴儿一样小心翼翼，把握各种火候，施肥少了长不壮，多了怕烧伤幼苗；浇水少了怕旱着，多了怕瓜不甜。长夏，在瓜棚中要忍受暑热、熏蒸、蚊虫叮咬，数着星星赏着月亮，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茁壮成长，痛并快乐着。收瓜是一项沉甸甸的体力活，摘下快熟的瓜，一家几口人连夜要装车向城市进发，运瓜卖瓜，风餐露宿，卖不完瓜时就地在车内或地上打地铺住宿，直到卖完时才收车回家，特别辛苦。过去，西瓜是花皮红瓤的有籽瓜，是天然的解暑冰激凌，大汗淋漓地忙碌之后，吃一个大西瓜，如同暑气蒸腾腾体内体外淋了一场大雨一样酣畅淋漓。如今，有黄皮红瓤西瓜，瓜农介绍说这新品种叫“黄金瓜”，绿皮黄瓤的口感香软的叫“菠萝蜜”，一听名字就让人馋流口水呢。

夏季又是果实类蔬菜的马拉松比赛。辣椒急红了眼，黄瓜跑青了皮，西红柿挂起红灯笼，红白萝卜挥舞鸳鸯棒，葱头气破肚皮，土豆就地十八滚，花菜急出一脸花疙瘩，苦瓜争上市笑得苦汁水变香甜，豆角溅成飞瀑，蒜薹摞成小山，大蒜调味长成拳，大葱练软鞭，紫薯做瑜伽，丝瓜跳起广场舞，萝卜练北腿，南瓜练南拳，茄子竞走，葫芦骑赛车，“哗哗——”像海上涨起的潮水，簇拥着争先恐后地奔向万人马拉松的终点，冲向丰收的大舞台。

噢，春华夏实是夏季最壮观、最美丽、最殷实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