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连硕

春节前后，我即隐隐约约影影绰绰地感到春天的气息不期然悄然扑面而来了。

有位善画的老人心照不宣地对我说，春来早啊。您不是善于观察吗，往远处看，这一排柳树愈往远处看，愈露出了不细看看不出的绿。哎哟，可不，浅浅淡淡朦朦胧胧氤氤氲氲的黄中隐现的如烟似雾的绿，有影有形如禅如画一抹一抹一垄一垄地出现了。近观，身边湖边的柳枝有序地鼓胀着芽包，轻柔地摇曳摆拂。这粒粒颗颗鼓鼓胀胀的芽包是温暖的清风吹拂呢，还是柳枝裹挟着温暖的清风摇曳呢？是由远而近的春雨给它带来的沙沙清响呢，还是它的铮铮琵琶雨声声传达给雨滴的细腻幽唱呢？即兴联想与糊里又糊涂莫名其妙地浑然一体了。我似感觉春天在短暂的缤纷雪花中倏然姗然降临了北国长城脚下、海河之滨、湖畔草坡、身边书案、梦中晨曦、黎明新曙了。

在湖畔，依稀听到春天的脚步，领略春光的“风情万种”了。

不知不觉的清明春风，清朗了写字台上的键盘星斗，濯理了脑海思绪，爽朗了灵魂表情，我竟抑制不住地唤醒激情童心，被惊蛰成一名意气风发的诗人、画家、演奏家了。

还要舍近求远到别处去找寻什么吗？清晨，再不像往日漫不经心地匆匆从湖畔掠过，而是主动自愿情动于中地靠近贴近亲近湖畔而或步或停地徘徊逗留于兹矣。而且改变了入冬以来上午足不出户的习惯，而竟清晨笔耕之后，即夺门而出径往湖畔，微微料峭春寒中暗自期待迎迓着激荡的轻风细雨，解释我冰冻的思维，敞开我封闭的胸怀，唤回我远遁的激情与天真。我愈加明悟了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的古训哲理，趁早春之晨窃窃发誓，我将利用余勇，书写我心中的文字，在春风春雨沐浴的草坡田塍上躬身耕耘，让我的心田也尽早萌生一片勃勃鲜鲜澄澄碧碧的绿。

摆脱了蜕离的寒意，露出了细细的柔美、温润、敏锐、俊毓，再经逐渐磨砺蕴蓄积累，说不定多长时间就滋芽了绽放了，渐臻并呈端庄、雍容、洒脱、朗劲、斑斓之气象。多么大气而不傲慢，波澜而不嚣张，沉重而不滞塞，飘逸而不轻浮，空灵而不苍白，香溢而不妖冶，撩人而不燥痒，纷繁而不嚣扰，超拔而不虚空的春天啊，我要接受你给我的美给我的爱给我的力呀。

有意无意地小心看护好自己的情绪，掸掸尘埃挥挥手，思索中走过，才能化解青春之执狂状、中年之迷惑态，从而找到老年的安静、达观境。朴实沧桑可以蒙盖了沙尘的脸庞，但绝不要参与装饰虚伪的化妆，将自己皱纹里潜伏的真相原形本色的迟暮之爱统呈现给早春有什么不好。美不美无所谓，笃愿老天为我之鉴定是真实真诚的。我与大自然之间还有真情，还有真爱，至少感觉我的心跳是我点燃的焰火昂扬的鼓点，春雨姗姗不含我哀叹唏嘘的泪水潸潸。你不知从何处遥远的地方，渐行渐近，亲近亲柔似亲昵，我要拥抱你这神来之笔似的徐徐缓缓真挚温暖舒缓妩媚娴静茵茵熠熠勃勃才情丰沛的春风，让它栖居我的心田，幻化出久已蕴蓄的一条绿茵茵的小溪。

然而我并没有让自己老迈的脚步停住，而是兴致勃勃地往前踏寻捕捉春的气息春的灵性春的脚步春的活力。那便是随意随性地一头扎进阳光春风照拂的芦苇丛中了。

在满布着阳光和弥漫着芦苇香气的湖畔湿地漫步呼吸净化多好，在有风无风都弹奏着灵秀琴弦的轻音乐氛围中聆听鸟儿此起彼伏此兴彼应的和鸣享受多好，在婉转袅娜高低的路径石阶汗津津喘吁吁散步多好，在走到哪里哪里都有柔柔绵绵的芦苇簇拥相伴多好，在一半霞光一半烟雾笼罩下忽隐忽现忽聚忽散多好。厚道的阳光流洒到脸庞，飒丽的苇絮抚摸着肩甲，由衷感受到了天生的魅力，野生的魅力。仔细耐心观之聆之，芦苇掩映的水有时如镜粼粼银银，有时如泉声咚咚泠泠，蝴蝶蜻蜓缤纷缭乱，有时欣喜地痴想，似有花鲢跃起，似有青蛙俯冲，再过些时日，蝉声蟀鸣呼应混声，和谐之至，清脆之至，居高者不显傲气，栖下者不含悲戚，苍穹天籁，原生态美声的演唱，难觅的天籁雅韵。

一路走来，只觉得飘逸与沉稳相济，成熟与天真相随，辽邈与幽邃相辅，质朴与华贵相尊。美的熏陶，情的抒放，爱的沐润，灵的洗礼。路有多远，心有多长。春天每日都有新景观新诗画出现，在眼里，在耳畔，也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