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山野

柴清玉

草长莺飞，柳绿桃红，又是走向山野的好时节。

从城市向着山野进发的时候，我的心已经开始变绿，变得轻松。这是大自然带给我的先期到达的感觉，它让我的精神体验相对于身体要轻盈许多。所以，我经常穿越的这一段距离，更像是由坚硬物质向柔软情感的过渡，由紧张纷繁向轻松简洁的过渡。对于生活在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空气混浊的城市的人而言，山野已经幻化为一种支撑美好憧憬的符号。它让心灵保持着郁郁葱葱的生机。我想，这也许就是周末假日，城市周边涌动起奔向山野的浩荡队伍的原因。

我本来自山野乡村，如今却需要腾出一些时间去接近它、感悟它，一如需要一些空间留存已经走远的童年一样。我虽然不再需要在山野耕作生活，但它却成为一种精神的参照、乡愁的记忆，不时地丰富温暖着我现实的生活。

当走向山野的时候，必须放弃那些被称之为“速度”、“竞争”、“欲望”之类的名词，让自己的心情轻松散漫下来，轻松得像风平浪静的湖水，散漫成山坡上一群吃草的牛羊或者那位在草坡上枕鞭而憩的牧人。山野给了我们慢下来的理由：那缓缓流动的白云，那微微吹拂的清风，那生机盎然的草地，那静静开放的野花，还有那只在花蕊间流连忘返的蜜蜂，都在注解着轻松愉悦、舒缓曼妙。这时候，才会感到一切美好的感觉是在慢中诞生的，这也会让人想到爱情——那种于心灵深处渐渐渗透出来的牵挂，那段在花前月下林间湖畔的流连，点点滴滴融化着我们今生的缘。较之于生命而言，慢是趋向从容的开始，也是形成淡定的前提；是体验美好的阶梯，也是抵达彼岸的舟船。

走向山野的一开始，我的心情就会随着路况的变化慢慢地发生变化，离别了高耸雄伟象征着繁荣的水泥森林，结束了平直宽阔象征着现代的高速公路，山野就变得亲切随意起来，路则成为一条被田园、山丘随风摆弄的绸带，蜿蜒曲折，跌宕起伏。路的境界仿佛是为了配合山野的心态而衍生出来的，这让我们的情绪，很容易地被环绕进一种青翠欲滴的气氛里，听任思想被攀缘而上的曲径引导着，一点一点地朝着充满绿色的方向寻觅着陆。

山野往往结伴着水塘湖泊，一直躲在山雾屏障的背后，待车子绕过一个山丘，就会悠然跳跃出来，来不及刹车的目光，猛然和它们撞了满怀，先是瞠目结舌，而后是惊叹欢笑。

找一片平坦的草地坐下来，草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花，白的、黄的、粉的、紫的，一朵朵向你绽开了笑脸。草随性地生长着，一株挨一株，无序而自由，没有人来修剪它们。草的拥挤，将绿色汇聚到了一起，一直伸向远方。放眼望去，有了万顷碧波的神韵，也使我们的胸怀开阔起来。

在山野，我们极目远眺，一定会看到，那草那树那山其实早就摆好了姿态，迎接着我们的到来，让所有的视觉被奔袭而来的绿色淹没了。如果不是有那或大或小，或高或矮的山丘阻挡，这汹涌如潮的绿色会一直延伸到蓝天之上的。站在山野，会感受到草和树木的坚韧顽强，低洼或者高坡，平地或者山崖，它们总会占据自己的一席之地，它们以自己的任性装扮着自然，装扮着风景。

这时候，我们俯下身子慢慢地拨开草丛，就会看到草的根扎扎实实地抓着泥土，那是绿的来源。一株草和一滴水排除了个体存在的状态之外，对于汇聚成群体的效果是一致的，都会浩浩荡荡，都会气势磅礴，而这些都来自每一株弱小的生命，来自每一缕渺小的力量。细想，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强大和弱小，是没有一个绝对界限的，往往是孤立的庞大最终抵不过渺小的汇聚，一滴一滴的水汇聚成洪流，可以摧城拔寨；你不尊重一株一株的小草，那么一粒一粒的沙子一旦拼凑起浩瀚的沙漠，能够逼退人类。

我不愿意认真地去辨别草地、树木、湖水的界限，我愿意将它们融合在一起存储于胸，成为滋润心灵的氧吧。走进山野，就会感到无论是草、是树、是水，都像瞪着一双清澈的眼，凝视着我们，眼里装满了与生俱来的纯净，期望得到呵护。面对这样的通透，常常让我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来，让我明白做人的责任。

绿草是高贵的、树木是高贵的、河流湖塘是高贵的，我们在山野呼吸到的被花香过滤的空气也是高贵的，在这些高贵的品质面前，我们的灵魂也应该透明起来。

走向山野，你会把自己的心，放飞成一只自由飞翔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