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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 骨

逯玉克

邙山洛水之间,有一开阔地带隐然而高,乃昔汉魏故城所在也。当年宫阙连云的皇宫已成沃野平畴,只余西、北、东三面古城墙,似断还续,巍然、苍然。

汉魏故城背山面水,北边,便是孤峰兀立的首阳山。首阳山之闻名,不单在它“日出之初,光先必及”的孤高插云,尤在于3000年前演绎那场“叩马而谏,不食周粟,采薇而歌,饿死首阳”历史传奇的伯夷叔齐。

故城内有村曰金村,金村有家诗书传家的名门望族——袁氏家族。

袁家最光宗耀祖的,是康熙年间进士、翰林院学士、官至广西右江道的先祖袁拱。但本文的故事不在袁大人那儿,而在他后世子孙、晚清国子监生袁兆熊这里。

袁兆熊,字梦飞,受其父——清末著名书法家——袁丹鼎影响,自幼酷爱书法、篆刻,未及若冠即闻名洛阳。及长,四体皆能,尤以隶书为最,篆刻亦为人所重,与林东郊等齐名,望重河洛。白马寺《重修古刹白马寺碑记》及“清凉台”三字,皆其手笔,时人奉为经典。

袁兆熊22岁时,其父——长期客居京师,游艺濡染于京都士林之间,有“洛阳布衣书家”之称的袁丹鼎猝死于京。兆熊拙为稻粱谋,仅靠几亩薄田耕植农桑,间或以书法润格补贴家用,从此家道中落。但他依旧无意功名,痴心书法,且不改耿介之性、傲岸之风。

张公子,兆熊同乡,洛阳城一军政要员之子。其同窗几位富家子弟,闻兆熊书名,携礼求字。张公子素知兆熊脾性,路上嘱诸公子勿要怠慢。

至,见兆熊门第破落,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诸公子皆露失望之意,言行骄横轻慢。兆熊怒,厉声逐客,将所送礼品掷至门外。

张公子回洛,诉之其父,其父曰:“兆熊耿介,遐迩闻名,其为穷苦乡邻所书,历来分文不取,必是尔等造次。”

王氏者,偃师乡绅大户也,其母80大寿,洛阳城军政要员、巨商大贾,鱼贯云集,咸来祝寿。乡绅久闻兆熊书名,央人去请,为其母书寿文、寿联,并许诺润格丰厚。兆熊应允,与本村绅士同行。

酒饭之后,管事人拿来寿文。兆熊看毕,掷笔于案,愤然道:“此人所撰寿文,吾不能书之。”

人问其故,答曰:“谄谀之人所写,媚俗不堪。”

众皆劝道:“人家撰文,你只是书丹,文辞丑俊与你无关。”

兆熊怒,脱口道:“他画个老鳖,吾亦照写之?污吾书也!”竟拂袖而去。

在场之人无不愕然,一时不知所措。

待兆熊走出二门,同行绅士回过神来,一脸尴尬,摇头半叹半骂:“穷寒之士,本想借此接济你一下,可你不识好歹!算了,可怜不上,合该你受穷!”

民国三十二年,中原大灾,洛阳亦未能幸免。蝗虫蔽日,庄稼绝收,加之战乱,民不聊生,贫病交加的兆熊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春天向来不理会人间的战乱、贫穷、饥寒,总是如期而至。

大灾后的第二年,也是袁兆熊人生第六十个春天了,六十个陌上花开风暖草熏的美丽季节,六十个饥馑难挨青黄不接的时节,兆熊已几天揭不开锅了。

乡邻见兆熊灶间多日不曾冒烟,亦不见其出门,心疑,遂入其家。喊之,不应,进屋视之,大骇——兆熊已逝矣。

众人咸至,视其灶间,米面皆空,兆熊嘴角尚有糠麸,遂唏嘘叹曰:“可怜啊!当年,其父袁丹鼎在京为人书写楹联,未完而卒。今者,兆熊竟饿毙家中,唯余一身瘦骨。”

兆熊书房前的梨花落了一地,几天没人扫了,被众人踩踏着。院里一棵粗大的槐树,才刚刚结了小小的骨朵。邻家三婶埋怨道:你为啥不早开几天呢,兆熊要能吃上槐花,也不至于就这么饿死啊。

同村袁啸白者,师从兆熊,闻讯赶来,见老师破衣烂衫,脸颊深陷,骨瘦如柴,即跪伏在地,怆然涕下。

环顾宅院,家徒四壁,唯书房笔墨纸砚尚在。墙上一幅秋菊图。题句曰: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秋风中。运笔如枯树虬枝,苍劲瘦硬。

袁啸白凝视片刻,长叹一声,拭泪,挽袖,展纸,奋笔。

宣纸上,瘦竹八九,怪石二三,瘦马一匹,嘶鸣西风。题诗曰: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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