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彩行酒令

雷高林

在喜庆的佳节，喝上两杯美酒，一曰助兴，二曰营造氛围。在开怀畅饮中，猜拳只是猜数字，酒令的令词内容却是丰富多彩，更容易让人陶醉。

小时候在乡下，我听得最多的行酒令是乡亲们举着酒杯，头一昂，嘴一张，精彩的行酒令便滔滔不绝：“一长地久、二久天长、三园结义、四刘封王、五虎上将、六畜成行、七星高照、八百寿诞、九神下界、十谷满仓。”这样的行酒令赞美风调雨顺、颂扬报国的忠臣良将，金戈铁马仿佛也在酒桌上豪迈铺开，将喝酒的人们最朴素情感提升到高潮。

工作后，现在当地常用的行酒令多是带着美好的祝福与勉励。如“一生平安、二门二喜、三星高照、四季发财、五马夺金魁、六六大顺、七七抗战、八方获利、九九长春、全（十）家福。”这样的行酒令只是一出，仿佛那酒的色泽披上了一层红光，带给喝酒的人一种美好的心情，彼此之间的情谊也是意味无穷的。

有一次，我和一中医喝酒，他的行令酒堪称一绝：“一枝蒿、双肾草、三颗针、四块瓦、五疋风、六味地黄丸、七叶一枝花、八爪金龙、九头狮子草、十大功劳。”这行酒令让人眼界大开，不知其药，但闻其声，在场的人可以从中学些中草药名，这样的学习气氛可谓是异常热烈隆重。

还有人以“诗词名句”作行酒令：“一剑霜寒十四州、两个黄鹂鸣翠柳、三顾频烦天下计、四顾山光接水光、五岭逶迤腾细浪、六军不发无奈何、七月七日长生殿、八骏日行三万里、九华帐里梦魂惊、十年生死两茫茫。”这让人觉得酒固然可爱，写酒的好文字亦可爱。这些诗词名句带出的音调和意象，给人的美感是永远的。

参加一文人雅士的酒宴，这些文人玩一种将“令”字放宽到风、花、雪、月、诗、酒作为酒令的游戏。即将令字的位置对应到人，由客人接，如果接不上，则罚酒。实施细则是：桌上先定一位庄主，让他吟出一句或一首古今诗词作为酒令。如“李白斗酒诗百篇”中的“酒”“诗”就是令字。而后从庄主开始按逆时针方向往下数，每人对应一个字，上述“令字”落到谁的头上，谁叫接令人，就得喝酒一杯。喝后由此人发令。若句中出现几个令字时，几人均要喝酒，喝后由第一个接令人发令；若发令人发出的新令中的第一个就是“令字”，如“花落知多少”就叫“自抠”，必须依令自饮后重发新令。不过，这似乎是文化人的玩法，和他们一桌，古文诗词功底差一些的，背不出那么多有关于风、花、雪、月、诗、酒的诗句，在那酒桌上，紧张的气氛犹如后背冒出了冷汗，酒气沸沸满壁。

在中国当代名人随笔丛书中，汪曾祺回忆西南联大生活的《新校舍》一文中写道：“西南联大的吴宓先生讲‘中西诗之比较’，我很有兴趣地去听，不料他讲的第一首诗却是：‘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楼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这样悠然的人生意境作行酒令能实现吗？但却不由让人豁达开朗、胸开神旺。

行酒令不仅是丰富多彩的，而且是可以无限创造，让人趣味无穷的。喝着美酒，行着酒令，这不是一种超脱与松弛状态下的天真烂漫、生机流露吗？这其实也已经超乎酒，超乎诗文，酒不醉人人自醉，又何尝不是一种高深的人生态度、智慧和境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