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 直

随

笔

焦虑不仅是焦虑症患者的事，我们都是焦虑情绪的患者。从引车卖浆的凡夫，到气吞山河的英雄，从目不识丁的草民，到学富五车的大儒，谁也别想躲开焦虑的缠绕，焦虑不攀附权贵、不嫌贫爱富、不重色轻友、也不崇洋媚外，可这么多的“优秀的品性”也没人夸它是个好东西。

因为焦虑的情绪比死神还可怕，西方有一个关于焦虑的传说：一天早晨，死神向一座城市走去，一个人问道：“你要去做什么？”“我要去带走100人。”死神回答。“太可怕了！”那个人说。“事实就是这样，”死神说，“我必须这么做。”这个人跑去提醒所有的人：死神将要来临。到了晚上，他又碰见了死神。“你告诉我你要带走100人，为什么有1000人死了？”死神回答：“我带走了100人，是焦虑带走了其他的人。”

就不用说死亡能让我们一生焦虑了，人类基因中自身携带的焦虑就足以让人们焦头烂额了，这种与生俱来的焦虑症候据说并不是人类的专利。

在撒哈拉大沙漠中，有一种沙鼠，每当旱季到来之时，这种沙鼠都要囤积大量的草根，以备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因此，在整个旱季到来之前，沙鼠都会忙着往自家的洞里叼草根。从早起一直到夜晚，从不停止片刻。其实，沙鼠不用往自己的洞里叼，沙地上的草根足以使它们度过旱季的，可沙鼠们不这样做便焦虑不安。鼠类专家研究证明，这一现象是由沙鼠的遗传基因决定的，是沙鼠出于本能的担心。沙鼠不会知道它的劳动常常是毫无意义的。可你不让沙鼠这样做，把它关在一个“丰衣足食”的笼子里，不让它叼草根，沙鼠就会很快地死掉。

人的焦虑情绪比沙鼠还严重，比沙鼠还愚蠢。贪官贪来的钱都能把自己埋上了，可他们还是永无止境地往自己的洞穴里“叼草根”。其实，体制已经保证官员们能过上富裕的生活，完全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去叼那些吃不了、用不着的“草根”。

沙鼠焦虑的是自己的胃口大，外边的草根少，人们焦虑的是世间狼太多，能吃的羊太少。生活中的一些不涉及生老病死的细小之事，远没有死神携带的焦虑那样严重，就足以让人们活得不自在了。

当我们不为自己叼不到足够的草根儿而焦虑时，我们却因为别人叼到的草根多而焦虑了；当我们不为衣食住行而焦虑时，又为身份的荣辱与获取爱的多少而焦虑了。今天的资讯天天让我们看各行各业无数人士在转瞬之间实现了身份的蜕变，成为成功人士，这就让也不甘于平庸的人们时时处于焦虑之中。其实，残酷的现实是不成功的平庸之人永远是绝大多数。

那么，平庸就不焦虑了吗？不是的，平庸者有平庸的焦虑，当我们的同事中有人粗鲁，就期待着哪一天能换成个文雅的人，当我们受到一次上司的冷落，就想着跳槽去找“圣君明主”；当我们看见别人成双成对蜜饯似的，心里就泛酸；当我们的脸上多了几道皱纹，就忙着美容；当上级来了考察干部的工作组，就盘算着这次提拔的领导有没有我呢；当物价刚刚一涨，就操心自己银行里的储蓄能不能贬值，这样的生活状态能没有焦虑吗。

那么，成功人士的焦虑是不是就弱了呢？不会的，只要他的欲望在，他们“积极进取”的志向在，焦虑的情绪就是他们的影子。只不过让他们焦虑的对象不是我们罢了，就像雷曼兄弟没焦虑过腌泡菜的大白菜涨价，当他们不能兑现储户的存款时，他们的焦虑就比韩国的家庭主妇还严重了。

治疗我们焦虑情绪的症候并无灵丹妙药，人类在物质极大地丰富之后虽说不会再为生存而焦虑了，可身份焦虑就很难在别人的“救助”之下完成，有能力实现自我救赎者又有几人？苦难的人类呀，谁摆脱不掉焦虑，谁就别想幸福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