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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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斯坦尼康制造的风

20世纪80年代的一阵风把我刮进了北京城。

当北京电影学院的门匾映入眼帘,我仰望着它,一块块石头拼接的褐色墙架流畅华美,极富艺术感。“北京电影学院”,我站在这六个字的下方,身旁是陪伴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才四十多岁,她的心情在此时无法很好地形容,显露出恍惚的神色。

这是入学的第二天,我忍受着即将和母亲分离的多愁善感的低落情绪。这一年,我十九岁,没有长时间离开过美丽的家乡。我瞬间就迷失了,居然无法抑制地大哭了起来。

当母亲到了火车站,听到火车的鸣笛声之后,终于连绵不断地号啕起来。边上的旅客以为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围拢在她的身旁,不明原因地安慰着她。而当她向好心的旅客说出了真实的原因时,他们就开始笑话她了。

“考上北京电影学院是多好的事啊,你哭什么啊,应该高兴才对嘛。”

“就是嘛,多少人想上都上不了呢。”

“哎呀,大姐,我可不是说你,为了孩子的前途,你感情这么脆弱,对小孩可不好。”

“行了,行了,开心点,如果我的小孩这么有出息,我肯定在梦里笑得合不拢嘴了。”

母亲望着窗外,一遍遍重温着女儿的音容笑貌,等她终于从接近悲伤的沉溺中缓过神来时,她才发现自己是个不可救药的情感泛滥型的母亲,竟然把一桩喜事演练得如同一出悲剧般黯然沉闷。想到这里,她“扑哧”一下破涕为笑了。

此时,我已经到达了北京近郊的装甲兵工程学院,接受为期二十天的军训。在一大间屋子里,新入学的女生一个不落地全被容纳在里面了。

我小心翼翼地躺在上铺,床头冲着大门,我更加产生一种凭空悬挂的感觉。夜更深了,母亲温暖的气息被挡在陌生的门外,那轮弯月毫无节制地闪亮着,徒增了连绵的思念。我又哭泣了。直到下铺的女孩坐起身用握紧的拳头敲打床板,我才遏制着停止。过了几秒钟,一个脑袋竟然在我脸庞的右侧晃动起来,我吓了一大跳,她就是下铺,和我同是表演系的同学,叫顾青青,高个子,丰满性感,对于性感我当时的认识就是有两瓣厚嘴唇。顾青青读懂了我睁得无比大的眼睛语言后,轻轻地一笑:“别怕,是我,你老是哭,我根本就睡不着。”我还是瞪大眼睛看着她:“对不起。”她说:“没事。我本来也睡不着,你为什么哭?”月亮的光亮照到我的鼻尖上,我晃了晃脸蛋:“说不好,就是想哭。”她不再问什么,缩回脑袋的时候说了一句:“你的眼睛怎么这么大?”

天还未亮透,我们就被叫醒了。纪律严明的一天开始了!整理内务、站军姿是一天主要的内容。艾子琼是第一个因为站军姿倒下去的女生,班长一个箭步冲过来了,别的女生也都围上来,另一方阵的男生们则齐刷刷地望向我们这边。班长说,你们是太缺少锻炼了。听到归队的哨音,我恋恋不舍地离开树荫的庇护,艾子琼却扯了一下我的手,我回头看她,她向我眨巴着眼睛,里面有一簇狡黠的色彩在跳跃,我顿时明白了:艾子琼是在演晕倒,她演得还真不赖。演员艾子琼后来的大红大紫,可能出自于她对演戏的强烈热爱,她在各个场合都磨炼着自己的演技,炉火纯青是迟早的事情。她就这样留在了香樟树下,尽量收敛着喜悦,斜睨着汗淋淋热乎乎的我们。

军训的每一日都会出现一些小波澜。譬如男生不小心闯入了女生的盥洗室,而正在用温水擦拭身体的女生,也是我们表演系的同学,没有惊叫出声,等到男生惊慌地关上门逃离后,她继续纹丝不乱地擦洗着身体,浓烈的汗水味道没有让她失去对镇定的控制。她回转到寝室的时候,女生们已经提前得到了从楼道上流窜过来的风声,好奇心使得她们想要得到她的正面回应。她叫郑典,小麦色的皮肤,瘦高挑的身材,腰身细得惊人,两排细碎的牙齿,在尖下巴颏的衬托下格外崎岖不平。她走起路来,小腰身一摇一摆的,夏风都被她撩拨得如同春风了。而她恰恰不是个待在春天里的人。对于女生们饶有兴趣的提问,郑典清风拂面地说:“我又没失去什么。”女生们愣住了,她成熟的语调使得录音系的女生顿时陷入了语无伦次的境地。

对了,我还没介绍自己的名字呢,我叫郁金香。这个名字是外祖父给我取的,外祖父的父亲是一个秀才,擅长舞文弄墨。外祖父慎而又慎地对我的名字经过了好些日子的否定再否定,终于将一个名字放到我父亲和母亲的面前。郁金香,就这个名字吧,女孩子做艺术这一行现时代还是蛮吃香的,这个名字很合适。外祖父看来真不是一个守旧的人,竟然直接就把我的前途和艺术挂上了钩。接着,他还不忘补充一句:“一定得连名带姓地叫,才好听。不带姓叫名字,金香,会显得土气的。”我很喜欢这个外祖父取的名字,即便如此,外祖父取名字的时候,也没有预想到我从事的艺术类别竟然是表演,演员这个职业终归让他感觉是不着边际的缥缈生计。当我考上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时,整个家族上下一片静默,以至于分不清是欢欣还是担忧。我也惶惑起来,直到在斯坦尼康制造的大流动效果中,被一阵风送入了北京电影学院的大门。

离开了装甲兵工程学院,正式的课程开始了。我班级的八男八女全体到位,坐在一人一位的小书桌前面。班主任霍老师站在前方,他的身旁站着比我们年长没几岁的生活老师。霍老师约莫四十多岁,他对每个学生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因为经过招生期间一轮轮的考试,他已经大概掌握了每个学生的特点,当然这些学生也正是冲着他而来的。

接下来,学生们自我介绍,我的介绍极简单:

“郁金香,女,高中应届毕业生。19岁。”

同学们对我的名字颇感兴趣。男同学韩非觉得我的形容和名字并不相配,他做了个滑稽的鬼脸。虽然他有着标准的男中音声线,我也立即认定他尚有幼稚,男中音韩非的鬼脸触犯了我的自尊。我的眼眸已经黑得发紫,这表示着我的疑问过渡到气愤了。

“你什么意思啊?”我问韩非。

韩非被我眸子的变色吸引住了,他惊异地呼叫出声。

“你的眼睛好奇怪,会变颜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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