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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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当黑小撅的头发全部返回到黑色时,他做了一回金正树的信差。我不知为何事和金正树闹了好几天的别扭,好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一天,学校组织劳动,在操场除杂草。金正树就站在篮球网的旁边,脸庞快贴着篮球网了,篮球网将他的脸色衬得犹如身陷窘境。我别转头,他的细腻眼神此时对我无效,我还是不想和他说话。于是,金正树走开了。当时没有一点预兆,没有一点心灵的感应,以至于后来我后悔过我的粗心大意。

到了晚上,黑小撅就变成了信差。金正树在一页淡蓝色的信笺上写了一行字,然后用领带夹夹住。他找到黑小撅,让他最后帮他一回。黑小撅对金正树用的那个词汇“最后”感到莫名的惊恐,他心里忐忑不安。因此,他没有耽误一分钟的时间,就躲过看门大妈的防守,猫着身子蹿到窄长的走廊。当信笺到达我的手掌时,我有些纳闷,金正树难道改变招数了?但是,信笺上的那行字出乎了我的意料:

没有时间了。我必须见你一面。

金正树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我像一支箭射了出去。我跑到宿舍一楼的平地上,金正树正等在那里。他看着我笑,笑得我心酸。金正树拉起我的手,那一刻我彻底忘记了我为什么生他的气。可是因为生气,我们浪费了好几天应该相聚的时光。我们在校园里散步,一圈一圈地,似乎永远都不会停下来。月亮在那一夜很明亮,但并不是很圆。金正树终于对我说了决定我们结果的话:

“我明天就要离开电影学院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如果你愿意和我走,我可以等你。如果不,我真的要走了。”

这个结果来得太突然了,像是最后的通牒,我一下子蒙了。金正树拍拍我的脸蛋,他故作的坚硬表情柔软下来,像看着一个受惊的孩子一样看着我,但是又收敛着他入骨的细腻。

“你不会跟我走的,是吧?”金正树代替我回答。

当时,我要出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或许我根本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金正树代替我回答以后,尽力地想要调节气氛,以至于他把自己的忧伤倒忘却了。我第一次在月光下看他做不同的鬼脸,竟然真的被逗乐了。他还背着我在校园里跑,我最后一次感受着他身体的温暖。当他喘着粗气把我放下来时,我想起了在电影院里我们亲吻的热烈场面,隔壁的冒失鬼始终用粗粗的喘息声给我们配乐。我估计金正树也正顺着我的回忆回到了那个场景,但他没有再向我伸出手来,没有把我抱在怀里,没有亲吻我,反而努力保持着和我之间的距离。

我们在凌晨告别,我已经安定了情绪,他再次也是最后一次细腻地看着我,像我们第一次在蓟门桥的小桥上相对一样。他看得如此入神,再次让我相信我是不同凡响的存在。我的眼眸将深紫色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也证明了我的内心情感迷乱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可是我竟然还是没有挽留他。

金正树将那一夜的月光全部地卷走了,一滴也没留下。他的细腻眼神在扭头的一刻异常地决断——但是,他给了我世间最美的临别赠言:“我爱你,什么都不能改变。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我一夜几乎未眠,但依然没有冲动地跑到金正树的宿舍里。我甚至产生了侥幸心理,希望他自觉自愿地留下来,暂时不要离开我。当我在早自习以后赶到金正树宿舍的时候,他的床单煞白,没有一点生气;我的脸色同样煞白,没有一点生气。金正树宿舍的同屋是认得我的,他是个美国人,他对我耸了耸肩,摊开一双超大的手,对我说:

“金正树一早就走了。你不知道吗?”

美国人的反问句让我反胃,好像是在嬉笑我似的。我没有和他说什么,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踩到了几团揉皱的报纸,在我的眼里,那像是体内翻滚出来的五脏六腑,我甚至闻到了血腥的味道,那个经常光顾我的名曰“孤独”的妖怪与“分离之苦”一起参与了对我的谋杀。

唯一的信念是金正树说过他会回来找我的。当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最后的誓言也化成了泡影,而我的青春浪潮再次涌向别处。

黑小撅在晨练的台词练习中显露出从未有过的热心和努力,致使他的声音超分贝地发送,整幢学生宿舍似乎都被他高亢且竭力盘旋而上的声音撼动了。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

“生存还是死亡,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生存还是死亡,这确确实实是一个问题。”

“告诉我,是生存还是死亡?”

但是这一天并没有缠绕在生存或死亡的问题上。黑小撅正在重整旗鼓,他从失恋中吸取了教训,男人首要的是事业和雄心,他愿意从这一天起,认真打造一个全新的自己,不仅要振作雄心,还要把雄心扩展到野心,他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全能的电影人。他认为野心对于高昂头颅的文艺女青年特别具有征服力。

我赖在床上,听着楼下黑小撅递进式的高昂声音,神魂不知归于何处。叶路凡丢失了很多天以后,竟然在这一天的一大清早,就来向我报到。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看门大妈总是对叶路凡特别偏爱。叶路凡这天的气色红润,想来最近的恋情进展顺利。他对我仍旧像两小无猜的态度,直接把我从床上拉起来。我满脸倦容,如同一个大病未愈的人,毫无和他说笑的心思,当然也不会配合他的好兴致。

“你说你,失个恋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一个韩国人吗?”真是哪个盖子残缺他揭哪。“姐们,振作点。黑小撅都屹立在操场上奋力脱胎换骨了,你还钻什么死胡同啊?”

我没什么兴趣探讨黑小撅的意气风发,更看不得叶路凡的饱汉姿态。

叶路凡还算知趣,没有逼着我和他对话。突然他把一个首饰盒子塞到我的手上,垂头丧气的我不得不抬头惊诧地看他。他的脸色比春光更妩媚,但还是一面往宿舍门外退一面尽力维持着我们之间的分寸。

“看你可怜,安慰你一下。”

叶路凡走后,我打开首饰盒,是一款银质的项链,坠子是一朵五瓣形状的花朵。这可是我很喜欢的礼物,当年的银饰店在北京城正红火,我也和卢奇玮一起去新街口的专卖店游览过几回,但一次都没买下,以我们当时的消费观念确实算是不小的破费。没想到叶路凡在此时用这种方式向我伸出援助之手。我立即就原谅了叶路凡,并且在美好礼物的冲击下稀释了忧伤的浓度。我对着镜子挂上项链的时候,对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笑容。这一天将是崭新的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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