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发山

在胡杨的一再要求下，同事们都回家了，他一个人守在岗位上。还好，整整一天，电话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一度怀疑电话坏了，试了几次都没事，他这才放心。他巴望着电话响起来，又不希望它响，一旦响起来准没好事。到了晚上，胡杨吃了一碗泡面，站在镜子前，正了正衣冠，然后开着巡逻车上街了。

路灯已经闪闪烁烁亮起来，似乎比往日多了些许温馨，街上一改平时的喧闹，少有车辆和行人，即便见到一两个行人也是步履匆匆，急着往家赶呢。不时炸响的鞭炮显示出了节日的气氛。一个个贴着大红对联的店面都关着门，再好的生意也不做了，都回家团圆去了。过年，中国人最看重的是大年三十，一边吃着年夜饭一边漫无边际地聊天，是最惬意不过的事情了。鞭炮声越来越密集，年味越来越浓了。

胡杨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回家呢？他也想回家跟老父亲喝两盅。母亲去世得早，是父亲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谈何容易？他也想回家逗逗三岁的儿子胡杨林，陪他放鞭炮，给他讲故事。此刻，他们最需要他的陪伴了。想想，他有二十多天没回家了，但是，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是警察。再说，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不能给犯罪分子任何可乘的机会，得让老百姓过上一个安稳、踏实的节日。

两年前的这一天，胡杨也在单位值班。那天晚上，爱人在给他送饺子的路上，遇到一个歹徒，歹徒要抢她的项链，她在反抗的时候被歹徒残忍地杀害了。他赶到的时候，看到躺在血泊里的爱人，看到从保温桶里滚落一地的饺子，他一下子泪流满面，抱着爱人真的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爱人真傻，那是一条假项链，怎么如此看重呢？爱人弥留之际，用微弱的口气对他说：“胡杨，我知道项链是假的，但它是你给我的，是我们爱情的见证。”妻子话没说完，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后来，歹徒被抓住，得到了应有的处罚，胡杨却好长一段时间都打不起精神，脑海里一直闪烁那个血淋淋的画面。

“小胡，春节快乐！辛苦啦！有事打电话。”手机响了一下，是局长发来的短信。胡杨心里一热，忙收回心思，摇下车窗，一股冷风打着旋进来了，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下，一边开车一边留意街上有无异常情况。他打开收音机，里面一片欢乐喜庆的气氛，不是“祝你平安”，就是“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放弃自己一家的团圆，换来大家的团圆，还是值得的。想到这里，胡杨的心情略略好转了一些。

忽然，胡杨的电话响了，是110接线员转来的：人民路新华小区B栋28号一位大爷遭人绑架，请迅速出警！

挂断电话，胡杨一踩油门，巡逻车像离弦的箭，疾驶而去。

三分钟不到，胡杨便来到新华小区大门口，他跳下车，旋风一样向里面奔去。每逢出警，胡杨就像是充足了电的蓄电池，满满的能量，浑身上下都是劲儿。来到B栋28号门口，门虚掩着，胡杨机警而又迅疾地推开门，客厅里，老父亲被绑在椅子上，胡杨林依偎在爷爷身边，一副无助的样子。

看到胡杨进来，老父亲忽然笑了：“孩子，你终于回来了……没事，是我打的电话。”

父亲怎么这样坦然？不像是遭遇了不测。胡杨不敢掉以轻心，四下瞅了瞅，两只拳头紧紧攥着，在寻找隐藏在哪个角落的犯罪嫌疑人。

胡杨林奔过来，环住了他的双腿：“爸爸，是爷爷让我把他绑起来的。”

“……”胡杨给搞糊涂了。不过，他的一双眼睛还在来回搜寻，像是闻到气味的警犬，一脸的警觉。

胡杨林说：“爸爸，我想你了……爷爷说，我把他绑起来，你就回来了。爷爷没说谎。”说罢，胡杨林欢快地跳起来。

胡杨松了口气。

这时候，老父亲已经挣脱了胡乱绑着的绳子，说：“胡杨，我们想去给你送饺子，怕找不到你，只有想了这一招。”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父亲这话，胡杨一下子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