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则思

《诗经·郑风·溱洧》描绘了这样一幅爱的图画：“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穿越三千年时光，回到古老中原那芳草萋萋的溱(zhen)、洧(wěi)河边，阳春三月，清凌凌的河水波光粼粼，岸边鸟语花香，一群群青年男女拿着兰草和芍药到岸边游玩。一个姑娘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小伙子说：“我已经去过了呀！”姑娘说：“你就陪我再去一趟嘛！你看洧水那边又宽旷又好玩。”这对男女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边走一边呢喃私语，追逐嬉戏，欢声笑语，还互赠芍药作为定情的信物。

这首充满阳光率真之气的《溱洧》是《诗经·郑风》中极具代表性的爱情诗篇。传说中华民族的始祖黄帝曾在洧水一带建立部落，号为有熊氏。当时，此河还无名，黄帝一部下建议在有熊氏的“有”前加三点水取名。黄帝颔首，也就定下了一个“洧”（wěi）字。这条涌动着无限风情的洧水，就是今天流经长葛市的双洎河。它源出河南登封市北的阳城山，在新密境内与溱水汇流，再向东流经新郑、尉氏等地，最后经鄢陵、扶沟、西华县境而合于颍水，而古老的 “溱洧”河畔就是孕育《诗经》中浪漫“郑风”的那片沃土。

三千年前，溱洧所在的郑国是一个贫弱的小国，频繁的战争使郑国人口稀少，国家为了鼓励生育，规定每年的三月初一到初十的10天时间，青年男女到溱水和洧水边踏青择偶，互赠信物，《溱洧》描述的正是当年的风俗。在地广人稀先秦时期，各国都采取了鼓励生育的政策，哪个国家人丁兴旺，哪个国家就会强盛。《周礼》中也有这样的记载：“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每到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之际，春心萌动的男男女女便纷纷跑到野外，自由恋爱，自由结合，无论幽会偷情，还是做爱私奔，一律不予禁止。官方和社会不仅允许，而且“令会男女”，好像还提倡和组织春游相亲呢！

生活在那个时代的恋爱男女是令人羡慕的。物质条件虽然简陋，但精神面貌却那么愉悦自由：推门而出，草木丰茂，青山绿水让人心旷神怡。人们采摘漫山遍野的果实作为食物，收割遍及河谷的葛条和麻，蒸煮、织布、缝制衣物，砍伐随处可见的树木加盖茅屋，一切都自然而然，爱情也像万物一样在春天萌发。《郑风》里大都是多姿多彩爱情诗，有逾墙勇敢追求爱情的《将仲子》，有描写“公务员”贤惠妻子的《缁衣》，有表现怨女心声的《褰裳》，有描写女子思念男朋友的《东门之墠》，描述妻子风雨夜盼望丈夫归家的《风雨》，更有抒写男子爱情专一的《出其东门》，溱洧河畔先民爱情生活中的每个片段都能唱出歌来，带着花香和露水，不加修饰，纯美率真。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这大概也是他为何把“诗经”作为儒教经典的原因所在吧！溱洧河边的男男女女相聚在春光明媚的河岸上，为情而聚，为爱而欢，唱着撩人的恋歌，互相挑逗取悦，直率大胆地自由表达爱情。这种未经礼教桎梏、没有世俗偏见的爱情，何等的美好？

虽时隔三千年，如今读来，诗中男女仍跃然纸上，如见其人，如闻其声。那春天懵懂的气息、那率真浪漫的情怀，那嬉戏时欢快的笑声，融汇成一曲热情洋溢的生命交响。就两性爱情而言，那个时代应该是中国五千年历史上最自然、最纯真、最健康的时期，是中国人的“恋爱黄金时代”。 联想到今日婚恋，车子、房子、票子、颜值、家庭等一大堆负担压在本该纯洁无瑕的男女爱情上，这些人为的“负担”像一道道枷锁，造就了一大批“孤男”和“剩女”，污染了人们本该自由快乐的心灵。由此更使人怀念那个 “溱与洧”自由恋爱的时代，它是对人性自然和活泼生命的尊重，是对天地自由精神的遵从。风雅的祖先们早就用诗歌穿过遥远的时空告诉我们生命的真谛：且爱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