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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年味儿

李连渠

如今春节的年味儿是很淡了,年味似乎不属于现代,也不属于都市,更像一坛用泥巴糊着的老酒,沉寂在童年那个小乡村的记忆里,连带着土腥气。

至少从入秋起,妈妈就着手预备过年的新衣。纺线、浆线、织布、染布,而后剪出衣裳片,摊上虚腾腾的棉絮,开始一针一线地缝。膝下一群孩子,几多身新衣,临近过年还做不齐,便坐在煤油灯下熬夜赶活儿,有时竟至通宵。油灯像病蔫儿的老头,一咳一咳地,蹿动着豆大的火苗。借这点光,妈妈眯着眼穿针引线。她捏着小钢针,时不时地,会在头发窝里噌噌划几下。不知是搔头皮的痒呢,还是打磨针尖儿?但那动作,在我眼里是很美的。

妈妈埋头缝新衣,不时会哼几声小曲。我大多听不懂,也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两句:“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后来很久,才知是歌剧《白毛女》里的唱词。那时,妈妈才三十来岁,大概也是“追星族”吧?于是至今,我听到这歌声,心底总会涌起一股甜甜的、柔柔的、暖暖的滋味,多半儿是眷忆着妈妈的青春美丽,和在油灯下伴着她缝新衣……

直到年底,几个孩子的新棉衣总算预备齐了。除夕夜,那新棉衣已搭在了我的被头上。初一清早,天仍黑乎乎的,我便激动得睡不着了。

还估摸着,饺子快该下锅了。这也很鼓舞。当时村里广传个笑话,说是铁蛋儿急于吃饺子,嫂子有意捉弄小叔子,便把刚下锅的饺子捞给他吃。他竟顾不及生熟,饿狼似地吞下大半碗。嫂子忍不住大笑,边挑逗地问:“吃着咋样?香不香?”“香,香!只是……馅儿凉了点儿。”他居然没吃出是生的,只觉“凉了点儿”,可见心情之急切。我至少能忍到煮熟的份儿。但一想到吃这个,便在被窝里躺不住,也是真的。

起床后依是夜色朦胧。庭院静极了,几处香炉也都燃起了香,抽出袅袅轻烟。那烟儿,感觉是渲染着静谧、神圣、温馨气氛的。老天爷、土地爷、灶神和祖先的灵位前都摆上了供品。那些油红红、香喷喷的小合碗,看得再眼馋嘴馋,也是不敢妄动的。祭神的时候,甚至不敢大声说话,抬脚举手都格外谨慎。大人一再提醒“轻点儿、轻点儿”,唯恐惊扰了神灵。满院馨香,笼罩着一派肃穆。心灵,直觉是被神性涤荡着的,发出一种虔敬的战栗。

开始放鞭炮了,整个村子响成一片,我顿时心花怒放。我瞅着爷爷去堂屋拿鞭炮,便紧追进去,闹着要拆下些小炮来。爷爷拆下十多枚小炮,悄悄塞进我口袋里。爷爷拎着一串鞭炮走到院子里,绕柏枝堆转过几圈,劈里啪啦就放完了,留下满地碎纸片,红霞霞地混在柏枝的灰烬里。一群孩子涌过来,在灰堆里寻来觅去,鸡子刨食似地,却拣不出几个来,几乎都炸响了。

倒也不很泄气,还有别家可去。东家响起了鞭炮声,大伙便闻声奔涌而去,抢拾一阵儿。忽儿,西家又响起了鞭炮声,再赶紧撒腿奔向西家去……就这样,连串几家的门,直到村里的炮声渐稀,以至绝响为止。这时摸摸口袋,鼓鼓的,不觉间已收获颇丰。再掏出来数数,便也“数”出几分满足、几分得意。

吃罢饺子就该拜年了,给家里长辈挨个磕头。对,是磕头,不是简便的鞠躬。当然这头概不白磕,均能捞到压岁钱。都不多,一毛两毛的,就那样子,却也得之窃喜。特记那年,爷爷开恩了,居然发了六毛钱,全是新钞,一张张嘎嘎的崭新。我搓着指头数了多遍,每遍,似乎都添一层欣喜,同时也叠加着幸福感。那六毛钱,我到年底都没舍得花,仿佛把幸福感珍藏了一年。

这天一直是在街上玩。也不全是玩,还有点炫耀新衣的意思。但好像没引起人们关注,简直白穿了,颇有些怅然。

我还有一口袋小炮呢。时不时地掏出来,放一炮,展示下收获的喜悦。这倒能吸引大人们的目光,自己顿感得意了一下,还似乎有点自豪。但也不敢无节制地放,毕竟口袋里不很多。得算计着,留给明天、后天、大后天,能再持续地玩几把、响几下。

事实上,过罢初一,年味儿就渐淡下来。但口袋里的小炮却储备了好几天,每天都能叭叭地放几响。炸响的声浪冲向天空,仿佛山村的领空是被自己占领着的。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那鞭炮炸响后的火药味儿,便是过年特有的味儿,便是“年味儿”。年是过去了,而这“年味儿”仍在挥发着。它固执地萦绕在心头,深深印在直觉记忆里。以至提起过年,便想到是那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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