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流下潇湘去

“三川读河”之白河篇

逯玉克

同源于伏牛山南麓，同是一路东南，白河，应是汝河的邻家姐妹吧。对了，邻家姐妹里，还有一条伊河呢。

在娘家时，三姐妹有一个共同的家，伏牛山腹地是她们气势恢宏的府邸，大明才子谢榛都赞叹：“天连山势气雄晋，地转河流远界秦。”在如此气派的家里，待字闺中的三姊妹竟也意气风发，在家门前莽莽苍苍的大山深处，联袂上演了一场“三水分流”的地理奇观。

嵩县车村镇有座山叫跑马岭，这里是长江、黄河、淮河三大流域的分水岭。夏天，待暴雨如注骤雨初歇，站在此处便可以一览三河。白河奔流南下汇入长江，伊河一路向北注入黄河，汝河则东流成为淮河的源头。被尊为“三江源”的跑马岭则像一位长者，安享着“三江同源”儿女绕膝的快乐。

2009年，伏牛山世界地质公园获批时，嵩县人特地在分水岭处竖起了一座13.2米的钢塔（跑马岭海拔1320米）。跑马岭所在的伏牛山，也是一条“阴阳割昏晓”的气候分界线。山南的长江流域为亚热带气候，山北的黄河流域则是暖温带气候。

“半岭夕阳惟照雪，千秋寒色不知春。”高下的落差，复杂的山形，特殊的纬度，多样的气候，让这里成为多种名贵药材和野生动物的乐园。

飞珠溅玉跌下跑马岭，白河又童言无忌地从一座深山古寺穿过。

那座古寺叫云岩寺，分上下两寺。上寺乃初唐自在禅师所建，鼎盛时，曾为伏牛山佛教中心，与洛阳白马寺、嵩山少林寺、开封相国寺并称“中原四大名寺”。而今，寺庙荡然无存，只余一通字迹漫漶的古碑，英雄迟暮斜倒在山坡上。

上寺在一条山谷里被岁月的风尘湮没了，但看得出当初建寺的风水却是极佳的。山谷上溯，尽头处，一峰超拔俊秀，那便是伏牛山主峰龙池曼。而寺庙，正处在主峰南坡那条流水潺潺银杏参天的山谷。

沿河而下六公里，便是下寺。下寺犹存，乃明代重修，古旧破败。不过，它应该不会孤寂落寞，一条草木葳蕤的向阳山谷，有流水作陪，有银杏相伴，已然是修道成仙的佳处了。

从上寺到下寺，河畔及两边的山上，错错落落挺立着很多高大的古银杏。千年银杏是这段白河的奇观。银杏树古称“银果”，生长缓慢，从栽种到结果居然要二十多年，四十年后才能大量结果，因此有“公孙树”（“公种而孙得食”之意）的别名。但它寿命极长，是树中的老寿星、活化石。

相传，当年竺法兰和鸠摩腾两位高僧将佛教传至中土时，在中国第一座佛教寺院白马寺里栽下了两棵银杏树，后世寺院也都效法，因此银杏树也被称为中国佛教的菩提树。

千年银杏也是云岩寺的奇观。云岩寺方圆5平方公里范围内，聚落着400多棵古银杏，创造了“寺庙内千年古银杏树最多”的基尼斯纪录。我想，这些目睹了云岩寺千年兴衰的古银杏是否已然成佛？它荣枯不惊淡定从容的年轮里可否藏有漫漫岁月的沧桑往事？

流下跑马岭，流出云岩寺，流过古银杏，山下不远就是南阳地界了，白河不敢撒欢，只能用缠绵迂回的方式表达对家乡的依恋。

白河，在洛阳境内流程很短，自家的小女儿，在父母面前没撒几天娇，大人还远未疼够呢，她就带着稚气和奶腔早早外出了。只是，这一去便山高水长，再无归期。

青山隐隐水迢迢。南召鸭河口水库，是白河离家后盘桓最久的地方。只是烟波浩渺中，回首已是层山远。

到南阳时，白河似乎一下子长大了，居然洗手作羹汤，成了南阳的母亲河。

然后，依旧是曲折南下，经南阳，过新野，至襄樊，汇入汉水。汉水，是长江派来迎娶她的一顶花轿。喜耶？悲耶？多少梦想、多少奋斗、多少泪水，此刻，都化作不管不顾的以身相许……

此刻，跑马岭青梅竹马的姐妹呢？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回首已是层山远，隔江人在雨声中。

杜鹃啼血，大雁南归，当乡愁袭来，白河，纵然长笛一曲，可能吹破楚天秋？

今宵酒醒何处？

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