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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客

程远河

柱哥的车停在了大门外。孩子们欢呼着飞回来报信:“来客喽,来客喽!”

他从挂沟来。他们那条沟,高高地挂在峡谷之上,如空中人家。

五年没有见面了。

“姨父……”柱哥抓着父亲的手,未语泪流。年前,我九十七岁的老姨,刚刚走了。老人家身体很好,忽然躺下,几分钟之内就安详而去。柱哥千里奔丧,在老家停了一个多月。

三十多年前,柱哥南下。在太湖边上的小镇,遇上他一生的挚爱,他留下了。柱哥三个姐姐,家里男孩只他一个,大姨姨父指望他养老,他却成了江南客,二老很是想不通。有年暑假我去看柱哥,看到他和嫂子的眼神,一下子心柔如门前的湖水。我回来告诉亲戚们,支持柱哥吧,他的幸福安置对了。

柱哥是标准的热血书生,他学业未成却诗书满腹,指点天下如棋盘走子,慷慨激昂有丈夫襟怀。我不止一次在春风三月到他那里,把酒对月言天下苍生。和柱哥交流能获得极大的精神愉悦,心灵层面的深度沟通常使我们感叹兄弟知己。我们高谈纵论的时候,我那绝对江南味道的表嫂总是笑意盈盈而不着一词,她一壶一壶的碧螺春浇灌着柱哥的气魄,举手投足的涵养气质让我知道了品位的意义。我从他俩那里知道了爱情。

这些年生活压力大了,尤其进城之后的我,成了岁月的奴隶。柱哥在那边有他自己的事业,他们的儿女也渐次长大。书生华发,故园春事,我们网上虽有交流,但各自被命运驱使,哪里还有在一起长谈年轻时好梦的机会啊!

今夜,柱哥未走,在我少时读书的窑洞,在我们都永存记忆的八仙桌旁,长话到天明。

三十年前。日子随意铺展,柱哥南北东西,天下都在脚下。表嫂的泪滴从不能阻拦他的脚步,杨柳岸上的玲珑少年不会只守着爱情的阁楼。多少次表嫂撑一叶扁舟在晨曦里送别只身天涯的他,她在江南的遥望是他最温情的守候。当他的厂子风生水起的日子,他们心底的欢呼填充了以前次次断肠的别离。

二十年前。他开始了故园的回望。他在那边不能脱身,忠孝难以双全。他是霸道而果敢如铁的男人,他让三十多岁的她带着十来岁的儿子回到故里伺候二老,小村迎来了美丽如画的江南女人。她用心做她该做的事情,公婆在她的照护下身子比谁都硬朗扎实。父母唤他归,父母赶他们走。他载着她和孩子驶出远山。

十年前,他心渐渐沉静。他忽然发现,仅仅剩下对金钱疯狂追求的人生是多么可怜。他断然停下他掌舵的大船,上岸缓缓经营自己的心灵。二十年的风雨也是一本大书吧,他咀嚼岁月如品美酒。他绝不守旧也不爱怀旧,但骨血里的东西改变不了,他提笔总是老家的风物,他把小村的人家按大门楼的顺序写了个遍……

我不停地翻着他的书,身在江南的他写的不是江南的文字。

四点了,柱哥说现在他南方屋子后面的寺庙里的钟声一定响了。他说着,竟然侧耳倾听,似乎那千里之声就能入耳。我只知道寒山寺的钟声敲打过张继的无眠, 而其他江南的钟声好像都是历史的残梦,回响或断续在典籍中。“山僧不解兴亡恨,一任斜阳伴客愁”,现在沉甸甸的历史包袱不会有了,但我们的家国之思未必就逊于古人。苏州,扬州,无锡,南京,这些名字和中国相连,和文化辉映,都成了文化人生命里的因子。

申洼村的灯火今夜不灭,太湖边上今夜也有渔家的灯火吗?我没有挑明,我离开中原荒村到江南小镇近四十年的柱哥,千帆过尽仍然只是江南客。隔江西北望,他打捞起的月色晕开怎样的记忆?炊烟总升起,在他眼里弥望的是船儿的桅杆,还是北方小伙伴们背着书包打打闹闹上下学的身影呢?

在二百米外的另一个宅院,表嫂和我三姐说话不知到几点才睡。他们不会知道我们今夜的谈论,我们用一夜总结着半生。柱哥已经决定重回故里,当然他不是衣锦还乡,他也不是要做傲然的隐士。他只是想循着自己的心,安顿好它,不言荒僻或繁华。我的表嫂,这个一生坚信爱情的女子自会与他永远相随。家国在心,自在山水。

梦里都是客啊,柱哥这个江南客已经归来。二十天后,在东海边,此刻该有一笛月明起大江吧!它,会是谁的梦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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