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才行

这几年，我那70多岁的老母亲变得爱打扮起来。不光把花白的头发染黑，衣着的款式、色调也有了明显的变化。我试着给老人家买了一件深红色宽松夹克衫，担心颜色太亮，就提前和卖服装的小姐说妥，如不合适，我就再回来换别的颜色。哪知我老母亲一见就爱不释手，在镜子面前照了好几回。儿女们回家时她就穿上让大家品评一番，可见她对那件衣服的喜爱。

我的母亲同那个年代所有的母亲一样，不但经历了时代的风风雨雨，迈过了命运的沟沟坎坎，还由于工资低、孩子多，几乎一生都是在贫困中度过。贫困的日子中，勤劳好强的母亲也没忘记打扮她的孩子们。逢年过节，总是从有限的收入中挤出一点钱，哪怕买块布头，也要给孩子们做件新衣服。旧衣服大的改小的，也要做得平平展展、板板正正。那时家里没有缝纫机，这些活都是母亲在度数不高的电灯下用手缝制的。现在生活好了，孩子们也都自立了，父母也像摘完果实的树，树干坚韧而树叶苍凉了。

我是在做了父亲才真正体谅母亲的。当我经历了带一个孩子所付出的辛劳，就会联想到母亲培养那么多子女读书做人该是操了多少心血。经济的拮据令母亲每天都在计算着日子，还要想方设法孝敬双方的老人。母亲那一代人的艰辛是我们这一代人难以想象的。所以，每当我过生日的时候，总是先给我老母亲敬上一份礼物，当然也包括老人家喜欢的漂亮衣服。人到老年，容貌和心态都进入了生命的深秋。人老了，什么名呀利呀都淡泊了，活的就是一个心情呀。

爱打扮的老母亲自我感觉良好，在人前充满了自信心。于是我们兄弟姐妹又多了一个爱好，在给自己和孩子购买时装的同时，也忘不了给老母亲挑件电脑绣花的宽松羊毛衫，或一双高档软牛皮平底鞋。出差在外，忘不了给老母亲捎回一块图案典雅的真丝围巾。让我们那一辈子不容易的老母亲也风光风光。

打扮老母亲也需要有“配套工程”。于是，我们给已离休的父亲买了讲究的白衬衣、花领带、深紫色竖条的毛料西装。性格幽默的父亲嘴上不说什么，顶多调侃一句，他现在已收儿女们的回扣了。可从他穿在身上那份得意劲，也让我们体会到了孝敬给父母带来的好心情。

穿鲜亮衣服，我老母亲也有嘀咕的时候：“穿得这么新，不叫人笑话？”

我们兄弟姐妹说：“穿衣服是给自己穿，又不是给别人看。在我们眼里，您永远是最漂亮的妈妈。打扮母亲是儿女的心意，您爱打扮是儿女们的福气。”

老母亲款款地笑了，可我分明看见她眼里闪烁着点点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