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 娄

新中国成立后，将军到东北视察，闻听战时一名老对手就在附近一战犯管理所关押，就想前去探视，一来想看他改造得怎么样，二来想跟他探讨一下那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著名战役。

那场战役已过去整整十年，胜负成败已被史家写进历史，但从他个人讲，他并不认为他的战略战术比对手高明到哪儿。他想从对手口中了解一些他对那场战役的具体看法，也算做到了知己知彼。

经了解，他得知他曾经的对手还算配合改造，也喜欢读书看报。于是他就想和对手面对面谈谈。

管理所同志把那位对手带到他面前，两人一见，都有种久违了的熟识和亲切。将军递给对手一根烟，并给他点着，然后自己也点着，猛抽一口，对着身边人摆摆手。大家知趣地退了出去后，两人隔桌坐下。

他温和地问道：“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还可以。”

“最近都看些什么书啊！”

“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

“哦！”将军也很感兴趣，探究道：“有什么心得呀？”

“虽然他的观点较为新颖，思维缜密，逻辑性强，内容也深刻丰富，但他对战争的胜负规律缺乏深层的认识，只是过于强调战争表面的技术问题，也就是战略战术问题，而缺乏对战争之道的深刻剖析。”

“哦！”将军颔首赞同，“那你对战争的战略战术及胜负之道有何高见哪？还有那场决定我们两党前途命运的决战？”

对手被俘于淮海大战，他已反思多年，平静地说：“此战不在战略战术，而在人心向背。”

他接着道：“战术乃作战技巧问题，如排兵布阵、调兵遣将、武器配备及使用等技术问题，终究是奇技淫巧，决定不了战争的最终胜负；战略如立高山之巅，胸襟开阔，视通万里，虽不计一城一池的得失转手，却能决定一战一役的最终胜负；而人心向背决定时代潮流和发展大势，自古就有得人心者得天下之说，并非一次战役胜负所能决定。国军表面看是输在战略战术上，我也承认你们的战略战术确实高于我们，但我们最终不是输在这道坎上。”

他滔滔不绝继续道：“想当年，缅北之战，国军遭遇的顽敌不可谓不强，面临的凶险不可谓不多，战场的惨烈不可谓不酷，但就是在那样险恶的境地，我们还是杀出一条血路，取得节节胜利，获得缅北大捷，成为二战时东方战场的亮点和经典战例，并最终赢得反法西斯统一战线中盟军的推崇和尊重。”

将军也颔首道：“的确，你们缅北反击，战略战术运用得当，将士英勇善战，表现卓绝。但遇到小米加步枪的解放军，你们的飞机大炮就表现得不怎么样啰，怎么就一败涂地啦？”

“是啊，这正是我所思考的。”

“找到答案了吗？”

“找到了，表面看，我们人是比你们多，80万对50万，武器也比你们精良，全是清一色美械装备，但是你们50万背后还有500万支前民工哪，加起来是我们5～6倍。还有就是你们的战略战术——围城打援，也高明不到哪儿去，要不是我们弹尽粮绝，正值隆冬，缺衣少暖，战役也不会那么快结束。”

“那你说，为何输得那么惨，那么快？”

“其因就是你们得了道啊！”

“道？”

“这道就是民心哪。”瞬间，两人默然，继而朗声大笑，笑声飘出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