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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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叶观花》
江南小镇(水粉画) 陈少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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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村庄
唐代
胡人包袱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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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钱包,对营业员说:“同志,给我拿一个擎天柱,对,最大的那个。”

在无数小孩羡慕的目光中,我从营业员手里接过大盒子,递给王小毛。王小毛兴奋得眼睛都瞪圆了,怀抱着擎天柱不知该说什么好。

“送给你,做个礼物吧。”我笑了笑,身子往柜台上靠过去,跟营业员攀谈起来。营业员是个年轻姑娘,见我出手阔绰,也乐于交谈。我们随口说了一阵,我遗憾道:“哎呀,本来他最喜欢巨无霸福特,可惜你这已经卖光了。”

一提起那玩具,营业员啧啧了几声。她说:“那玩具很贵,商店只进了一个,一直无人问津。前两天忽然来了一个人,二话不说把它买走了。这事被营业员们当成谈资,私下谈了好几天。”

“能买得起那个玩具的,可不是普通人哪,长什么模样?”

营业员歪着头想了想,说得有五十多岁,圆眼瘦颊,额头前凸,脑袋像个倒瓜子,不过头发梳得特别整齐。她的描述和王小毛的描述差不多,但更详细一些。

他对变形金刚完全不懂,过来之后直接问最贵的玩具是什么,营业员告诉他之后,他二话没说,掏出钱就拿走了。我说这个人有留下名字吗,营业员说没有,不过倒是开了一张发票。我眼睛一亮,问营业员能不能让我看看发票存根,我挺好奇是哪家单位这么大方,还能报销这个。

营业员开始不太乐意,按规定顾客是不许看账的。不过我好歹是混古董圈的,劝人说项乃是看家本领。三言两语,这个小营业员就被我说服了,回头从柜台后面翻出当时的发票存根,上头抬头写的是一家商贸公司,叫银舟。

知道公司名字,接下来就好办了。我去了当地工商局,没费多大力气便套出了银舟公司的注册地址。然后我按图索骥,找到那家公司的门口。这是一栋三层苏式小楼,外墙爬满了青藤,正门是一扇老旧的推门,旁边挂着银舟商贸的公司招牌。

我观察了一阵,没有贸然闯进去,而是退了出来,让王小毛藏在附近,仔细盯着进出这家公司的每一个人。他可能描述不出唆使他砸罐那人的相貌,但看到的话,一定认得出来。

我交代完之后,不动声色地绕到这栋小楼的后面,果然在后门找到一个漆成红色的火警按钮。

这种小楼的结构我非常熟悉,小时候常去玩。这是特别典型的苏式研究院结构,专供级别比较高的研究人员使用,所以小楼的安防等级很高,一般都装有火警警报系统。这种警报按钮需要人工去按,我小时候调皮,偷偷去按了一次,吓得楼里的人都往外跑,我哈哈笑破肚皮——就为这事,我还背了一个处分。

苏联货的特点是傻大黑粗,但倍儿结实耐用,只要不是刻意破坏,就算缺少维护,也能勉强运作。

我伸出手去按动电钮,整个楼里登时警铃大作,刺耳无比。不一会儿,我听到楼里脚步声纷乱,人影纷纷往外跑去。

我不动声色地绕回到前门,凑到王小毛身边。

王小毛自从得了擎天柱之后,整个人精气神都变了,对我言听计从。对我的这个要求他执行得非常认真,就像一个最负责的儿童团员,双目圆睁,死死盯着每一个从门里冲出来的人。

楼里的人不算多,跑出来二三十个人,男女老少都有。王小毛一个一个审视过去,忽然眼前一亮,抬起胳膊一指:“就是他!”

我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见到人群中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背对着我们。他的脊背略带佝偻,个子却不矮,头戴一顶扁帽,脖子习惯性地向右偏去,举止颇有学究气。

“确定是他吗?”我觉得这背影有几分眼熟。

“没错,就是他!”王小毛十分确定。

我正想到底在哪里见过。恰好那老者缓缓转过身来,我一看清他的脸,瞬间如受雷击,整个人僵在灌木丛旁边。

郑教授?

怎么……会是他?

郑教授浑然不觉我的存在,他右手扶着眼镜,和其他人一起抬头仰望,想看看到底哪里起火。他的左腋下还夹着一个牛皮公文包,这公文包我印象很深,比一般尺寸要大,包角有一条银线箍住,有两处被火烧黑的痕迹。

这个公文包是郑教授的爱物,某一年奖励先进工作者单位发的,据说救过他的命。他走到哪里都带着,能带着这个包,我绝不可能认错人。

王小毛见我沉吟不语,以为没听见,又指了一遍。我缓缓抬起头来,对王小毛说:“这事很重要,我再问你一次。是这个人,明确告诉你,要你去摔碎那个瓷罐吗?”

王小毛以为我不相信他,急了,脖子一梗:“骗你是小狗!就是这位老爷爷,说只要我去碰一下那个瓷罐,他就送我巨无霸福特。”

我突然皱了下眉头,碰?

不是推倒或摔碎,只是碰一下?

现在回想起来,药不是也仅仅只是碰了一下,青花瓷罐便轰然倒地,这其中蹊跷之处还未及细细分辨。如今看来,郑教授早就知道这瓷罐有问题,只消加上一指之力,就会倒在地上,所以才会派王小毛去。

他是怎么做到的?这瓷罐里难道另有玄机?

更重要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初识郑教授,是在刘局的办公室里,他是体制内的一位考古鉴定专家。后来他带着药不然来到四悔斋,我才知道,他也算是五脉中人,娶的是药家的女人,类似客卿一样的人物,而且还是药不然的老师。后来在《清明上河图》的案子里,他帮了我不少忙。

在我的印象里,郑教授是一位传统学人,内敛而低调,行事保守,对五脉大规划商业化的举措有些不满,认为有悖于传统。不过他不愿公开说出来,只在跟我喝酒时会偶尔流露这样的情绪。他对药不然的背叛痛心疾首,一直内疚没教好这位学生。

这样一个老实人,怎么成了砸罐子的教唆犯呢?关键是,这样来看,他和老朝奉之间,一定存在着扑朔迷离的关系。

我不太相信,郑教授之前的一切做派都是伪装。我许愿虽然遭到过好几次背叛,看人眼光不能算准,但一个人是不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总还觉察得到。

王小毛连喊了数声,才把我从迷思中唤醒。我赶紧摆了摆脑袋,把混乱尽量甩干净。此时小楼前的人群已经发现火警是虚报,一边抱怨着一边回到楼里去,郑教授也钻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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