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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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村庄
唐代
胡人包袱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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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冯友兰

卞卡

1981年春天,我去北京出差。临行前,省作家协会刘云灿先生找我,托我给宗璞带一包新郑大枣。云灿原在中国作协工作,1957年蒙冤,平反后回到家乡,安排在省作协。宗璞在北京的工作单位,不知是云灿没交代清楚,还是我记忆有误,认为宗璞是他在中国作协工作时的同事。但是,到了中国作协,却没有宗璞其人,去哪儿找宗璞呢?我突然想到了冯友兰,宗璞是冯友兰的女儿,如能见到冯友兰,自然就会知道她在哪儿了。

我去了北京大学。几经问询,得知冯友兰住在北大燕南园57号。燕南园被称为北大的“精神圣地”,曾流行这样一种说法:知名学者不一定住燕南园,住燕南园一定是知名学者。此话不谬。历史学家翦伯赞、物理学家周培源、经济和社会学家马寅初、哲学家冯友兰、语言学家王力、美学理论家朱光潜、社会学家吴文藻和冰心夫妇,以及雷洁琼夫妇等,都曾在燕南园居住,有的甚至在那里终其一生。

走进燕南园57号,院门左侧有三间平房,里面像图书馆那样摆满书柜,那是冯友兰的藏书室。见我进来,一位男子问我找谁。他一口河南话,听了很亲切。我说明来意,当然说的也是河南话。他笑了,说:啊,河南老乡。简短对话,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他说他跟冯先生多年了,接着又说冯先生很忙。“今天宗璞不在家,蔡先生在家。”蔡先生是冯友兰的女婿宗璞的先生,北京一所大学的教授。那位老乡遂把蔡教授叫过来。他非常客气,我把枣交给他,并代云灿向宗璞问好,之后就离开了冯家那个幽静的院落。

燕南园是幽静的,但居住在那里的大师们的心境未必平静。尤其是冯友兰,他倾毕生心血教学与研究的是唯心主义哲学,因种种原因,难免遭遇风风雨雨。据宗璞在书中披露,很有一些年头,冯友兰都在写检讨,进行自我“改造”。然而,即便这样,当“文革”风暴袭来时,他还是受到猛烈冲击,被勒令每天扛着大扫帚,在北大未名湖一带扫地。人都有尊严,像冯友兰这样的大家名流,自尊心可能更强,因而他外出扫地时,总带一个大口罩,看见熟人,远远地就把头低下来……

冯友兰在羞辱和磨难中挣扎与苦熬着。时间到了“文革”中的某一天,不知在哪种场合,毛泽东主席说了一句“研究唯心主义还得请教冯友兰”的话。这句话很快传到了北大,冯友兰恢复了自由,得到了“解放”。

燕南园57号院里有三棵松树,高大葱翠,故而冯友兰把斋号自命为“三松堂”,并亲写“三松堂”匾额以明志。

冯友兰对我国古典文学、哲学、历史都有很深造诣。他读书从不摘录卡片,也不写读书笔记,全凭脑子记。他说摘录卡片等于抄书,书上已有,不必再抄;记的笔记用时已时过境迁,想法有了变化,就用不上了。

冯友兰获取知识如饥似渴,甚至达到“痴”的程度。1919年他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每天逼迫自己写一篇英文作文,如做不到,就觉得自己可恨。学成后毅然回国,任清华大学教授。他曾用英语授课,深受欢迎。

他被“解放”了,从失落自我到回归自我。知识的积淀,新角度的思辨,他决定写《中国哲学史新编》。但这时的冯友兰已八五高龄,而且视力极弱,用宗璞的话说是“准盲人”,要完成这项浩大工程,困难是不言而喻的。而有利条件是,他脑子里有个知识海洋,头脑还十分清晰。严谨的治学态度,坚韧不拔的精神境界,使得《中国哲学史新编》工程按他的计划动工了。鉴于冯友兰的身体状况,他亲自动笔去写显然不现实,于是由他口述,助手和研究生记录整理,然后念给他听,他再字斟句酌,直至满意为止。在这个过程中,他曾几次因病住院。欣慰的是,苍天有眼,总让他病情稳定而出院,继续他的“口述”,后两卷竟是在轮椅上完成的。稿子定稿发排,再将样稿念给他听,由他最后审定。天意人间,历时十年,当冯友兰九五高龄时,二百多万字的七卷本《中国哲学史新编》终于问世,成为中外学术史上一个罕见的奇迹,从而也树起一座高大的丰碑。

宗璞写父亲的书取名《云在青天水在瓶》,这是唐李翱诗中的一句,原诗为:“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上世纪40年代起,常有友人向冯友兰求字,他多写此诗以赠。宗璞说,只有佛、道、禅式对“云在青天水在瓶”的看得破,才能在严酷的环境中活下去。这可以说是冯友兰的写照。

冯友兰1895年12月4日出生于河南唐河县,1990年11月26日在北京辞世。他的墓碑是一块大石头,碑阴古篆为“三史释今古,六书纪贞元”,高度概括了冯友兰的道德文章。

《诗经·小雅·车辖》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句,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引以赞美孔子,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我在仰望冯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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