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笔

耳福

戴荣里

一个人活着，能感受到生活之美主要靠自己的感官。其实，除了眼睛看的，嘴上品的，手所摸的，最好的还是耳朵听的。耳朵感受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让耳朵获得幸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一个人可以获得丰厚的物质享受，但要想听到悦耳美妙的声音，则非一般人所能享有。因为这个世界太嘈杂且令人生厌，你生活在其他欲望里，你就要忍受耳朵的被折磨。耳朵的自由享受才算真正自由的享受。

天籁之音不可求，美妙声音却常得。我们太习惯于经常性地被恭维了，因为几乎每个人自小至大感受到更多的训斥、压制和征服，所以一般的甜言蜜语会当做美妙声音来对待。就像不会欣赏音乐的人总爱在流行音乐里自我陶醉一样。

生活如果充满爱就充满幸福，其实爱不只是男女的事，爱是一个人一生的追求。爱自己，爱生活，爱动物，爱家人，甚至爱敌人。爱超越浅显，爱始终质朴，爱其实就像空气一样自然而真实。耳福需要拥有爱心才能享受得到。

一曲优美的音乐足以让你的一天充满幸福感，音乐之所以不可或缺就在于它能赐予人一种大爱之幸福。它的乐音甚至能催生动物下奶、蚂蚁做爱、老虎飞跃峡谷。音乐之美会让我们的心灵温润起来。我喜欢更多时间里，把音乐打开，一个人，就一个人，在精神的暗夜里，草地上舒展开一卷毛毯，静静地感受这倾听幸福的美妙。爱的倾听是获得耳福的最佳途径。

我以幸福的美感驱动心灵在音乐中行走。每当一人独处时，我会让自己停顿下来，竖起耳朵，如毛驴的姿势兔子的乖巧鸟儿的欢快草儿拔节一般的轻盈，倾听自然界的一切声音。在夏日的夜晚，满天繁星下，仰脸，再仰脸，然后我就无语而哭，我听到了天籁之音。我听到了行走中的寂寞，我听到了一个老男人自弹琵琶的咏叹，我看到了远处的河流月光一样漂来又涌走，我成了上帝的信使，向世间传递天籁之音的美妙。

天籁之音不可亵渎，天籁之音则需独求。

一个人的上进与否和他得到赞美之声的多少关系很大，可惜我们很少赞美别人，也很少被别人赞美。我们习惯于赞美自己。别人的赞美对你是耳福，自我赞美更多时候是掩耳盗铃，所以不算耳福。

要保持与这个世界的美好向往，每日借助愉悦的声音追赶美丽的“音符羊群”是必要的。在生活的“草原”上奔跑，你需要营养，更需要倾听美好的声音。我曾经追问一位从南极回来的兄弟，问他在南极的漫漫长夜里，吃饱喝足之后，最喜欢得到什么东西。他说：他最喜欢听到娘的呼唤，听到家乡方言，听到漫山遍野的羊叫声。他说完，我们一起流泪，真正男人的眼泪是流给声音的，那些自己想倾听的声音，想听来自身体里的呼喊。那些感知过的声音，一如天空飞翔的大鸟，飞过去就永远感觉不到了。

这个世界能发出悦耳之声的物体太少了，当方言渐渐被普通话所占据，就像皮影戏日渐被电影所取代一样，我们所挂念的乡村感觉越来越远了。现实的乡村因为乡音的淹没而让耳朵丧失主动去感知的冲动。

宏观的强权与微观上的龌龊一样令人惊叹。我们不是在高音大嗓的会议室里感受耳福，却常常在耳鬓厮磨的窃窃私语里体味幸福；不是在经学大儒的课堂里享受听觉，而是在乡间土场的柳琴戏里心颤不已；我在电视里观看秦腔表演，空气清洗机的声音陪伴着我，缺少了现场尘土飞扬的听觉享受，秦腔的韵致就降了格调。犹如一场预想着轰轰烈烈的做爱却因为没有达到高潮而让当事者双方灰心丧气。耳福是有界限和层级的，有时在你的心里，有时在你的脑海里。

最好把你的人生规划成超凡的行动，你会主动去倾听那些美妙的声音。

美妙的声音从来都是平凡而真实的，是优雅而充满乐感的。当你面对慈祥的眼睛，柔和的面部表情也成为声音的一部分；美妙的声音成为催化你心灵之美的动车，或成为调动你全身细胞活跃起来的发动机；美妙的声音总具有生活的质地，它并非来自于名人名言，却时刻写着自然的恩赐。当有美妙的声音陪伴你的耳朵，会带动你全身心去感受；启动你的心灵去捕捉吧，很多声音是十分微弱的，但它们的美妙超越很多高调尖声。

当和风细雨的交代取代了批评，你会感觉到春风化雨般的滋润，给你的心灵春天带来一块硕大的绿地。

我不知道这个城市的未来将会怎样发展，我只感知耳朵的幸福是最大的幸福。我有时真想幻化成一只鸟儿，在蓝天下飞翔，即使遇到暴雨，也把它听成一曲激越的乐章，那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