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 望

王月鹏

除了星空，我不仰望任何的人与事。包括对太阳，我也拒绝仰望，更愿意从草木的成长来感知阳光的照耀，做出感官判断。有的时候，太阳是冰冷的。

没有什么可以照亮我的灵魂。我的灵魂是被擦亮的。

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我想开辟一条自己的路。当一滴水告别河床，它已经不再畏惧干涸。在一滴水里掀起最狂野的风暴，在一滴水里写下对远方的渴望与对源泉的回望，在一滴水里写下对这个世界的怕和爱，在一滴水里寄托自己，成全自己。

一滴水，甚至无力拯救一株干渴的麦子。一滴水，可以将太阳的光辉折射。一滴水，以最卑微的姿态，与太阳之间保持了遥远的关联。有的人哪怕是在一滴水里，也可以洞悉大海的秘密；有的人即使沐浴在阳光下，内心也总是长满青苔。

拒绝二元对立思维，同时也警惕所谓的“多元”。很多时候，“多元”不过是缭乱和无序的代名词。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如何在缭乱中固守属于自己的位置，是一件不易的事情。所谓边缘化，所谓中心说，在我看来都是有问题的。文学仅仅是文学，是一个人对世界的理解。不必理解所有人的理解，事实上我们一直在寻找那些能够打动和拓展我们的理解。

对于我所处的时代，我别无选择。对于时代中的具体的人与事，我想尽可能做出自主的选择。我承认被裹挟的存在，惟其如此，我更看重一个人的选择。

我时常凝视那些经典作家的照片，他们的眼睛有一种历尽沧桑之后的纯净与深邃，这是我所以为的美，美得让人窒息，为之动容。那些已逝的岁月里，曾经有过这样的生命存在过，真是这个世界的幸运。我无法完全理解这样的生命。理解这个生命的一部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它让我面对纷纭世事的时候不再焦虑和不安，让我从此相信我所经历的一切——那些打击我的，阻遏我的，其实都是未来的一笔财富。我将在某个遥远的黄昏，回想和讲述这一切。

艺术界并不比这个社会的其他领域更洁净。我对艺术界的失望由来已久，太多的虚张声势，太多的衣冠楚楚，难以掩饰一颗粗鄙的心。

那些大师的眼睛，让我想起夜空中的群星。我仰望群星，它们发出冷冷的光。一股来自艺术的神秘力量，在我的体内发生，它不需要任何言语，就已彻底征服和改变了我。我所书写的这片土地，倘若也是一枚邮票大小的地方，我想把这枚邮票贴在自己的心上，寄给遥远的未来。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有个人将收到一封没有邮戳也没有地址的信，里面装着的，是一颗曾经跳动的心。在那个年代，它跳动过，也纠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