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辣如好色

邱贵平

辣椒原产于拉丁美洲热带地区，原产国是墨西哥。15世纪末，哥伦布发现美洲之后把辣椒带回欧洲，并由此传播到世界其他地方，于明代传入中国。世界辣椒主产国有印度、中国、墨西哥、巴西、西班牙。

辣椒除了含有对人体有益的维生素外，还能刺激食欲，其由辣而生独特品性也深受人们的欢迎。将猩红的朝天椒剁碎了，伴上生姜、大蒜、精盐、糖、醋、味精、酱油充分搅拌，酸甜苦辣咸全出来了，这是一种吃法。另一种，将青椒倒油锅爆炸，压扁捣烂，加入上述作料，出锅后的青椒虽然遍体鳞伤，却更显英雄本色。还有一种更直接的吃法，将大红椒破膛去籽，浸入放有砂糖的酱油中，两三个小时后食用，清脆爽口，甜而不失辣味，利肝健脾，特别适合温胃者的口味。

大家都吃过虎皮青椒。虎皮青椒又叫虎皮海椒，一道很民间的四川名菜。将青椒表面炒得略微焦煳，斑驳的焦煳点如同老虎的花纹一样，故有此美名。我们老家的虎皮青椒，不仅有青椒，还有红椒，红椒可以是生的，也可以是干的，但一定要辣，比青椒更辣。那感觉，就像往伤口撒盐，吃得你涕泗横流，大汗淋漓。掺了等量红椒的虎皮青椒，已经名不正言不顺，称之为“绝代双骄”更为贴切。我曾亲历一吃辣事故：一位自以为很能吃辣的外地朋友，吃了“绝代双骄”当即捂着肚子，先是呻吟，继而号啕，送到医院吊挂才安静下来。“绝代双骄”之威猛，可见一斑。

深秋，辣椒由青转红，农民将一部分红椒晒干贮藏，大部分磨成酱和粉。秋高气爽，朴素的村庄洋溢着热情的辣味，人呀牲畜呀，争先恐后打着喷嚏，一直持续到霜降。而历经磨难的辣酱（粉）痴心不改，在整个冬天和农人肝胆相照，倾吐肺腑。

都说湖南人（也有说江西人的）不怕辣，贵州人辣不怕，四川人怕不辣，还有一种说法，贵州人好辣如吸毒，湖南（江西）人好辣如好赌，四川人好辣如好色。但在我的印象中，食辣最凶的当数闽北，具体地说，是我的家乡光泽县。孔子曰，吾未闻好德如好色者，这里的父老乡亲，那可真是好辣如好色。

有一年秋天，我去乡村采风，在一农家歇息时，一男孩大哭不止，女主人哄了几句不见效，从壁板上随手摘下一颗红得发紫的朝天椒，塞进他的嘴里，小嘴咂吧几下居然破涕为笑。我大惑不解，问其故，女主人说：“让他吃痛快，就不哭了。”

这真是绝妙的回答。“痛快”一词更是淋漓尽致道出了食辣者的共同感受。早年，我成长的那个时代，在光泽农村，小孩生下后不久，喂饭的同时也喂辣椒。虽然小孩被辣得“可歌可泣”，大人并不心疼。“不吃辣的人吃不了苦，当不了农民”。此话虽不是真理，但有哲理。父老乡亲吃辣吃出哲学来了。

闻名天下的川菜，是和麻辣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不管你食辣也好不食辣也好，不管你被辣得吐舌瞪眼还是细汗津身，你都无法拒绝它的热情。泼辣好客正是四川人的特点。一外国朋友打了一个很生动的比喻：“吃辣就是吃惊，就是下了地狱再上天堂，先痛后快，但你首先必须具备下地狱的勇气。”

食辣和抽烟喝酒不同，抽烟喝酒可以锻炼，食辣却不能培训。辣椒很简单很直接咄咄逼人，而烟酒则太复杂太曲折暗藏杀机。辣椒是执着土气的，而烟酒，一旦由农村包围城市，就开始媚俗、堕落。

今天，怕“辣”的人似乎越来越多。温室里培育出来的菜椒已丧失了本性，所以“名”也不正了，它和城市人一样变得娇嫩脆弱了。这种辣椒，辣得文雅文弱文明，像少女。而土生土长的辣椒，辣得猛烈激烈剧烈，像少妇乃至荡妇。

对于好辣如好色的人而言，那可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以一日无饭，不可一餐无辣，辣椒是他们的鸦片和灵魂，不吃辣椒，不仅吃不香睡不好，活着似乎都没有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