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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远河 从灵宝山中出来,我说沿黄河走一段吧。 散漫地走,四顾尽是风景。脚下长河滔滔,心底雄风激荡。如有短剑在背蓑笠在头,我就是独行侠了。 忽然,眼前陡地开阔,猛地急弯,斜刺里的激流告诉我,风陵渡到了。 依稀还有古渡的影子,比茅津渡要有味得多。岸上的小柳在风中轻摇,稍远有玉兰胜雪的初花。对岸水汽苍茫,不知道这岸有人对它遥遥驻望。 小树新枝,黄绿如抹油。有鸟儿在大河上飞掠,却不是我等的燕归来。 想起我的云水渡。我匍匐在白草沼泽上埋头长饮那一河春水,一个孤客说让我慢点,水位降了。身边是垂钓的大队人马,他们笑说我把大河当成了水瓢。喝饱后我朝对岸喊了几声,那边的人竟然声声回应。古时会经常有这样的排场吧,那天的做派是否幼稚而做作呢? 今天没有饮水的冲动。我走向河边,坐在护坝的青石上,脱下袜子,把黄河当洗脚盆。 我想过河去。回身问人,说这时刻绝不可能。一河夕照里,一家渡船早已靠岸。渡口有人,很快就回家。只有我,此刻还无处栖落。 就近借宿,很容易地得到一家的收留。他们用好吃的面片和春韭、土鸡蛋将我款待。星子在头顶似更清亮,一线新月宛如柳眉。黄河的涛声就在枕下,它让我的梦境也有了气势。 太阳很高第一班船才发,也就坐我们几个人。两三个到对岸赶会的山民,带点药材去会山西老乡。只有我和一个江苏的行客是为过河而过河。我和他自然话多了起来,但他一讲历史就被我打住。我规定只言当下,不提先前,身在此间,不望故园。他笑说我的霸道,我回应说少提陈迹。言谈间竟然心有触动,未下船已约好到那边结友而游,长夜高谈。大河之上如此际遇,不枉了三省行。 对岸春色也新,一河传递着相同的春讯。坡脚的樱桃花刚刚开罢,坡腰的杏花正开得欢,坡上早桃的花蕾已经胀胀欲裂。 不是踏青,我俩在野田间随意走着。陌上并无花开,花儿点点滴滴只散落山间。行进间我俩话都少,他目光西望,可是要向着潼关、长安?我不回头,可我背后的五陵川他不会知道。我说他步履轻快如年少的儒生,他说我黝黑如刚下终南山的卖炭翁。 天黑,我俩坐在山上的高台。众花都在夜气里,而花看起来,我们都在云端。我问他入晋的目的,他遮遮掩掩说,他三哥二十多年前游学北方一直未归,听人说他似乎在这一带,就曲折过河来寻。我听他的口音探他的身世,心里很惊。他哥哥一定是问乡驿的主人,我敢断定世上不会有其他的雷同。 我们到山下的小店。黄河的晚风吹得门口的红灯笼来回摇动,这夜的涛声不是昨夜的涛声。我们忍不住本性暴露,他们诗书传家而锦绣满腹,我四海浪迹而看惯浮沉。他说唐诗里的并州仍需北望,我说声名赫赫的蒲州就在不远。他说北方是他们兄弟一生的梦境,他三哥穷其一生奔它而来,而他贪念安逸而不能放开脚步,现在白发上头才想起。 他追寻哥哥,还追寻什么呢? 我故作平静,催促他早点入睡。不一会儿,他的鼾声开始应和着脚下的涛声。我无睡意,当第四根蜡烛燃尽时,我已经看见黄河上如乳的水光。 我画了一张图,标着他该走的方向。他能看懂吗?我并未做任何暗示。但我心里似乎有底,觉得那久久该有的相逢不会太远了。 我无声离开,北行。 风陵渡又在我身后了。我不问今天渡河的会是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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