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

侯发山

麦苗回到家，看到母亲正在给一只小猫喂食。母亲端着一只碗，碗里倒的是牛奶，小猫不停地吮吸着，一副贪婪的样子。小猫瘦得肚子耷拉着，很是单薄，怕是一股风就能吹倒。它通体白色，毛发卷曲着，脏兮兮的，像是掉进了染缸一般。听到麦苗的声音，小猫停止了进食，看了麦苗一眼，怯怯地喵了一声。母亲轻轻拍了一下小猫的头：“没事，乖乖，吃吧。”他耍尿泥儿那会儿，母亲也叫他“乖乖”呢。随后，母亲给麦苗解释，这只小猫是她从街头上捡回来的。

母亲怎么这么喜欢流浪猫流浪狗？一时间，麦苗心里老大的不舒服，像胸口那儿塞了一团棉花，憋闷得慌。小时候，母亲外出捡破烂，遇到小猫小狗就捎带着捡回来了。那时候麦苗小，觉得有小猫小狗陪伴，好玩，热闹。等到麦苗上学后，感觉不那么好玩了。有一天早上醒来，两只小猫把他的作业本、书本当成了玩具，给糟蹋了。麦苗没有去学校，哭了整整一天。就为这事，母亲把家里收留的几只小猫小狗都送出去了，但破烂照收不误，要养家糊口啊，不捡破烂不行。等到麦苗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就坚决不让母亲捡破烂了，再捡拾下去，怕是自己连对象也找不到。

去年，母亲收养了一只流浪狗。麦苗到家发现后，劝说母亲扔出去，母亲不听，执意要养。后来，麦苗趁着出差的机会，悄悄把那只流浪狗拉到了外地。母亲知道是麦苗所为，麦苗故作糊涂，一问三不知。母亲也没再埋怨麦苗，但因为这件事，她多天都打不起精神，像是跑了魂似的。

麦苗参加工作后，每周回来一次。他以为母亲一个人孤独，曾一度打算给她找个老伴，她一口回绝了。麦苗自小就没见过父亲，有一次曾问过母亲，母亲说你父亲因一场意外死了。什么意外？看到母亲黯然神伤的样子，麦苗也就没再往下打听，再打听就是往母亲的伤口上撒盐。

母亲肯定是寂寞了。想饲养小动物可以呀，买个名贵的品种，看着舒服，也给人撑面子。像这种流浪猫，都是一些没有人稀罕的杂种。但是，麦苗陪着母亲去了宠物市场，她又死活不买，说那东西金贵，比养孩子都难。麦苗心里清楚，母亲一辈子俭省惯了，舍不得花那两个钱。下次回来，一定给母亲捎回来一只，不管是猫还是狗。

麦苗忍不住说道：“妈，我知道您是菩萨心肠……但是这种流浪猫最不干净，喂饱后送出去吧。”

母亲叹口气，说：“这大冬天的，送出去不饿死也要被冻死，怪可怜的……它一顿吃不了多少。”

麦苗说：“妈，我不是说咱喂不起它，我是说这种东西不定带着什么细菌呢，传染给您怎么办？”

母亲张了张嘴，才想起反驳的话来：“等它吃饱喝足，我给它洗洗澡。”

母亲收拾罢小猫就去厨房忙活了，她知道麦苗喜欢吃她擀的面条，每次回来都要给他擀面条。趁着母亲没在跟前，麦苗打着手势吓唬小猫，想撵它走。小猫“喵喵”地叫着，慌慌跑进了厨房，围着母亲的腿打转。

麦苗只好跟过去，给母亲解释道：“嘿嘿，我逗它玩呢。”

母亲把小猫抱在怀里，一边“乖乖，乖乖”地叫着一边去拿手轻轻抚摸小猫。看到母亲还带着面的一双手，麦苗的火气腾地一下子起来了：“妈，你正在擀着面条，这样多不卫生啊？给我，我把它放走。”麦苗说罢，上前要夺母亲手里的小猫。

母亲侧了一下身子，给挡住了。

麦苗还要去抢，母亲大声喝住了他，然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麦苗，我想早晚都得告诉你，不如现在就告诉你吧。那一天是个集日，我跟你爸，不是你爸，是我对象，厮跟着去赶集，走到半路，从路边的麦地里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哭声，走过去一看，只见一个包裹里裹着一个孩子，看样子只有两三月大，我抱起孩子那一刻，孩子看着我，一声也不哭了……我提出收养这个孩子，我对象不干了。因为我要坚持收养，他最后跟我分手了。后来，我也没再找婆家。为了躲避闲话，只好带着你离开村子来到了这里……”

麦苗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看着那只可怜的小猫，仿佛感觉它就是当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