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晓丽

心灵驿站

前段时间，工作失意，一时间失去了方向与重心的我想回老家去躲避现实。在家里的几天我也沉默不语。不是我不想和父母交流，而是他们的世界一直停留在黄土地里和自家的灶台边上，对于外边世界的斑驳参差所知寥寥。我的世界他们不懂，只会徒增烦恼。

然而，在一个午后，迷蒙中我感到有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我有些冰凉的手。这双手像深秋里的树干缺乏韧性，每一个手指又像被岁月的年轮缠绕后而格外粗壮。大手温热的摩挲间，像有玫瑰花刺钩疼了我。我知道那是父亲手掌龟裂的纹理间镶嵌的大地的荆棘。我抿了抿嘴，想抽离开来。只听到父亲语调深重地说：“孩子自己一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啊！我们也不懂，更帮不上忙。”父亲的眉宇间皱成了大山的丘壑，语气中深深的自责之意如同洪水一般冲击着我的眼睛。我知道这根本不是父亲的错，他只能带女儿来到这个世界，又怎能为女儿规避世界里的黑暗呢？此时我内心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如同吃了定心丸，虽然我不能改变其他，但是我可以改变自己，是父亲厚重的手掌顷刻间为我注入了无限力量。

父亲早年为了生计，常年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到十里八村到处收罗毛皮——羊羔皮、兔皮、牛皮之类的动物皮。回家后用他那冻得通红的手将它们捋平，晒干，拼接起来，密密的缝合间竟然能做得恰到好处，以期卖个好价钱。不负所料，父亲的手工在十里八村有了名声，人们也喜欢买父亲缝得细密的毛皮垫。没过几年父亲就为家里攒了不小的一笔钱，成了村里勤劳致富的能手。

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拼接的混合毛皮不是很青睐了，父亲就改在村庄里种地了。春天里，父亲总是用他那粗壮的大手挥起犁耙将一垄垄的田亩打理成一畦畦的矩形小块，种上各种作物，有白菜、芹菜、毛豆、红萝卜……自然也少不了我爱吃的香瓜。父亲用自己的双手为它们播种，施肥，浇水，驱赶害虫，锄去杂草。父亲的双手也在与它们的亲密接触和大地的摩挲中日益粗糙起来，沟沟壑壑间也总有洗不净的泥土和填不平的沧桑，但是它也同时包含了大地的色彩、泥土的芬芳和秸秆的馨香。

再看父亲的手掌，已经模糊的纹路和如山丘起伏一样裸露的青筋让他的手看起来像极了经年枯败的树干。指甲也许是为了抵抗岁月的挤压而变得异常硕大和坚硬，里面也总有洗不净的泥土的痕迹。我渐渐不喜欢和父亲靠得太近了，父亲更是很少牵着我走在田野上，迎着夕阳一起回家了。我如同一只镀金的小鸟飞向了远方，父亲就用他的大手与我挥手作别，而后用自己那双干瘪的手掌抚了抚逐渐佝偻的腰。

父亲仍然在他的土地上拮取着大地的馈赠，默默地从不曾经历过纷繁世界的侵染，但他对于儿女的爱已如大地一样醇厚，即使轻轻地一握，满满都是大地的温暖和恢宏的能量。

我知道，能够在自己的一方土地上种出满意的硕果，是靠着一双手长年累月的付出，不能光靠某一年偶然的适宜气候，也不是荒败后的一蹶不振。

我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