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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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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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碾

陈爱松

晨曦刚从万安山的缺口处露出一点信息,大红公鸡的喉咙里就冲出一声长啸——天亮了。狗吠两声后,是扫帚的唰唰声,扁担担水的吱吱声,风箱做饭的咕咚声,织布机的咯噔声……

还有一种声音,轻轻地,持续不断地响着,吱吜,吱吜,吱吜……

那是我家隔壁门前一盘石碾在工作。

圆形的大石盘,正中洞中插着根短棍,棍上系着方框,方框中固定着石磙,方框边有两个洞,插进一根长棍,推着长棍,石磙便绕着石盘转起来。谷子倒在碾盘上,男人推着,女人手拿小笤帚,把挤到碾边的谷子扫到里面去。黄澄澄的米粒出来了,便扫到簸箕里,对着墙簸起来,谷糠落了一大片。几只鸡飞快地跑到谷糠中刨几下。

上午下午,石碾也常常响起来。来的往往只有一个女人。长棍抵在她的肚子上,边推边扫碾。一个人是累点儿,可30斤白谷子电碾要六毛钱,抵三天工呢。饭前也能碾好,不耽误孩子和男人回来吃现成饭。

山北的坡地,不好好长麦子,但每窝红薯都是一嘟噜一嘟噜的。有人背了一袋子干红薯片来,一边碾,一边要用箩筛。接下来的日子,红薯窝头,红薯面条,红薯饸烙,红薯花卷,各种各样的主食就会变出来。

偶尔,有人挎着一篮子洗好的青辣椒来。刷了碾盘,青辣椒碾成酱,多撒几斤盐,放到罐子里,能当半年的下饭菜。

有人来推辣椒了,我会飞快地跑回家告诉奶奶。等人家走后,奶奶会端出一盆切成小块的红薯,倒在碾上,推几圈,就变成了淡绿色的红薯渣,饭时可以吃烙辣饼了。或者是把磨刷一遍,收获多半盆青绿色的水,喝咸辣汤了。

这盘碾大家公用,主人是谁呢?有人说是陈姓老祖宗留下来的,有人说是麦奶家的。麦奶小脚,不多的白头发挽着一个髻,孤身一人住着一间土墙瓦屋。据说她是有儿子的,可惜长到十七八得病死了,麦爷觉得没活头上了吊。邻居全娃每天会送来一担水。有时,奶奶包了扁食,也派我端过去一碗。麦奶笑着拉拉我的手,从一个瓦罐里抓出一把枣来,放到我口袋里。

来推石碾的,常去麦奶家借簸箕一类的用具,送还时,总会送半碗米一碗红薯面什么的。有时带着用具,想起麦奶,也送点,麦奶很难为情,推着不收。后来,人们就不拿用具了,都去麦奶家借。麦奶每天起床,必定把碾道和皂角树下打扫得干干净净。

麦奶后来在一个夜里死去了。女人们推着碾,还会不时地提到她,想起她的好处与可怜来。

责任制落实后,头两年,碾盘还会转转,接下来就只有孩子去陪它了。再往后有人买了麦奶的这处院子,皂角树边垒了土墙,把碾圈到了家里,石碾就被人遗忘了。再后来,这家人也搬走了,土房子,土墙壁在风雨中都化为了泥土,石碾埋在了泥土之下。

前两天回老家,站在门口,看碾盘所在的地方只是一个隆起的土堆,土堆上荒草一片,半个碾磙露在草间,似乎那一段时光不曾存在过。只有那棵黑粗的皂角树,依旧绿意葱茏,风来,一地绿荫中光斑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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