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约定，分头讨饭，吃饱了再回来。

吃饱的大强发现了桃花。他发现每朵桃花都是五瓣。他发现每片雪花都是六瓣。

吃饱的武僧发现了心明。他发现心明是个瞎子。他发现偌大的广场上只有一个小人儿是多么令人奇怪。

“大强，我们去哪儿？”

“武僧，你知道公主吗？”

“公主？嗨，公主谁不知道，不就是皇帝的妹妹吗？俺老师最爱当公主了。可是，”武僧学着老师的口吻，“‘本公主’不好惹知道不知道？”

武僧的老师姓殷，解老板的小儿子解宝嫌武僧挡了他的路，一膝盖将武僧顶倒在地。武僧爬起来争斗，被解宝的弟儿们一顿好揍。武僧找殷老师评理，她却不能主持公道，逼得武僧离开家寻找少林寺。

大强说：“现在，心明就是公主。”

“心明是公主？就这个瞎女孩儿就是公主？嘿嘿，公主，可是……”

还没等到天色黑尽，心明就真的成了公主——

他们在昨夜冒着热气的窨井盖上再一次搭起房子，这次房子的墙壁用的是电冰箱的纸板，又高又大，上边又加盖了一个屋顶，为了好看，还伸出一个长长的屋檐。铺在井盖上的材料也变成了泡沫塑料，坐上去松软暖和。房刚盖好，三个混混儿又过来了。

“嗬，小东西学精了！给爷搭了这么好个宫殿！”这是个瘦家伙，头发锈在了一起，听他说话的口气和另外两人对他的讨好来判断，应该是头儿。

“检查检查！”另一个矮个儿说着，伸头就要进屋。

“不行！”大强伸手挡住，“这是我们盖的！”

“知道是你们盖的，可这是我们的地盘！”第三个家伙嗓子尖细，猛一听像个女孩儿。

大强正要争辩，瘦子腿绊在下，肩膀在上，猛地一扛，大强一个腚蹲儿坐在了地上。三个家伙哈哈地笑起来。

大强爬起来，对着瘦子的鼻子就是一拳。一定是瘦子被昨晚和今天的两场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想到大强会反击。“哎哟”一声，瘦子脸开了花，立即变成了印象派的图画。

“敢打我们！”小个子一声喊，“打！”

尖嗓子挥拳就上。

瘦子抹一把脸：“往死里打！”

大强后退一步，喊了声：“为了公主！武僧快打！”

“为了公主！”武僧喊一声，迎住小个子。

三个混混儿都是经常打架的主儿，一个扫堂腿，武僧就被小个子放倒在地。尖嗓子对着武僧的头伸脚就跺。大强冲上去猛地一推，尖嗓子连退几步，被瘦子伸手扶住。武僧挣扎着要起，小个子扑上去死按。

“再上！”瘦子已经醒过劲来，抹一把鼻子，和尖嗓子一起上来。

大强晃着拳头，对瘦子示威。瘦子喊了句什么，尖嗓子立即弯腰伸头，像斗架的公鸡似的盯着大强。瘦子则悄悄绕到了大强身后。瘦子又喊一句，尖嗓子猛地冲来，紧急中大强又是一拳，尖嗓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尖嗓子倒在地上，却死抱住大强的腿不肯放松。大强趁势用膝盖跪住尖嗓子，半蹲着迎战瘦子。瘦子后退了几步，冲过来对大强飞身猛踹。

大强脸被踢中，立时模糊了双眼。“怎么样？服气吗？”瘦子虚张声势。

大强不吭，更有力地压住尖嗓子。

瘦子又退几步，再一次冲向大强。这一次他没能成功，被大强捉住了一只脚，猛一拧掀翻在地。三个人在地上滚着，扯着，骂着，瘦子咬伤了大强的胳膊，大强掐伤了瘦子的鼻子。

“你们等着！”瘦子终于爬起来，抹一把脸上的血。

“等着瞧！”尖嗓子尖着嗓子喊，他也是鼻子受伤，血和鼻涕一起外淌。

武僧和小个子势均力敌，互有彼此，小个子咬伤了武僧的手，武僧跺伤了小个子的脚。

看着一走一拐的小个子和两个不时抹鼻子的家伙狼狈离去，大强和武僧禁不住哈哈大笑。

“打架真好！”武僧说。

“打胜真好！”大强纠正他。

“是！打胜了伤口也不觉得疼！”武僧说过，使劲吹了吹被咬伤的手。

3

纸板屋真的暖和，地下的热气很给力，一秒钟也不曾中断。不时有水泡的声音被热气带出来，像是婴儿熟睡时轻轻的鼻息。心明坐着，左边的手被大强牵着，右边的手被武僧牵着。摸摸大强的肿脸，她问：“疼吗？”大强摇头说：“不疼。”摸摸武僧的伤手，她问：“疼吗？”武僧得意地一笑：“不疼。”心明嘴一撇：“我不当公主了！我不要你们为公主打架！”

“不行！”武僧说，“你不当公主，我们咋能当皇上？”

大强无声地笑了。

心明说：“我不要你们受伤！”

武僧说：“打坏蛋受伤光荣。我将来要是当了武功盖世的英雄，看看这世界上谁还敢欺负好人！”

心明笑了，紧拉住武僧的手。

“我瞌睡了！”武僧抱住肩膀，头往下一扎，轻轻的鼾声就起来了。

大强睡不着。大强不止一次听奶奶说过，他有一个妹妹叫心明，落地儿就是个瞎妮儿。医生说是遗传病，爸爸和妈妈就离了婚。大强判给了爸爸，妹妹判给了妈妈。他比妹妹大五岁，他今年十一，妹妹不就是六岁吗？他不敢确定心明是不是他妹妹，世界这么大，重名的人多了。他决定趁武僧睡着的时候问问心明。

大强说：“心明，你有哥吗？”

心明说：“有。”

大强一喜，忙问：“你哥叫啥？”

心明说：“叫强大。”

大强说：“你哥在哪儿？你见过吗？”

心明摇头。

大强说：“你姓啥？”心明说：“姓戚。”

“你爸爸叫啥，知道吗？”

心明想了想：“我爸爸叫范大梁。”

大强又是一喜：“你妈妈叫啥，是不是叫戚荣花？”

心明摇头：“不，妈妈叫戚花荣。”

大强拉住心明的双手：“你爸爸妈妈是不是离了婚？”心明使劲地点着头，无声地哭起来。

大强也哭了，他急迫地说：“心明，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妹妹。我不叫强大，我叫大强。咱爸不叫范大梁，叫范有梁。咱妈也不叫戚花荣，她叫戚荣花。爸妈离婚的时候你才一岁，能记住咱家这么多的信息，你真的很了不起！你听说过奶奶吗？”

心明兴奋起来：“听说过。”

“你听说过奶奶的眼睛吗？”

心明摇头：“没听说过。”

大强说：“我告诉你，咱奶奶的眼睛啥也看不见，但她心里啥都明白。”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