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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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 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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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 盔

♣ 汪天钊

锅盔可能是最简约的一种食品,就面和食盐。

最简约的可能也是最难以操作的,一个人可以是做油烙馍或千层饼的好手,但未必能烙好锅盔。食品最起码的标准就是要熟,熟似乎是很容易,不亲自做一次最好不要这样自信,自己亲自做一次比别人讲好多次讲多全面都体验得深刻。“皮焦骨头生”是最常见的,剩饭难热还能热,锅盔可是没法热;我见识过烙锅盔的狼狈相,把煳了的锅盔撕开,撕了好多块,大小不等,形状各异,没人能看出那是锅盔了。本想享用一顿美味,结果是七窍生烟,暗暗咒骂再也不吃锅盔了。一个村里烙锅盔的好手其实真的没有几个。好手烙出的锅盔外表稍硬内在柔软,焦黄色或棕黄色。佐料是双刃剑,增加了美味,却也遮蔽了食品本真的味道。再也没有任何一种食品比锅盔的味道更本真了——麦香的味道,麦香被无限可能、最大可能地激发了出来;这样的锅盔色香味俱佳,吃起来非常筋道,满口清香。

烙锅盔其实在磨炼人的性子。完全相同的面团却有截然不同的味道,区别在于面团要反复地揉搓,揉搓遍数越多,将来的锅盔才会越细腻柔韧,口感厚实。药是熬的,锅盔是烙的,“熬”和“烙”是两个最相近的词,实质都在于火候,要点不在锅上,而是在锅下,柴要用软柴,火要不烈不躁,恰到好处。停顿、转动,不停地观察。整个过程属于慢上劲儿,需要足够时间和耐心。

有时候想,写文字和烙锅盔是同一件事情,文字的表现力比其他任何一种表达形式都严重不足,却要求它表达的内容丰富精彩深刻,震撼人的心灵;力透纸背真的是一种功夫,必须要经过长时间的磨砺,用人生谱写,用生命揣摩,才可能感悟出来那么一点点,产生那么一点点的味道。作者不轻松,读者也不轻松,只有反复咀嚼才可能享受到其中的内涵和美妙。

从前吃锅盔是奢侈的,在我家里,锅盔的出现大多是一种应急食品,农忙时馒头吃完了还没来得及蒸,母亲才烙锅盔。可能是我习惯了母亲的味道,我一直认为母亲烙出来的锅盔是一流的美味。年少的我总是盼望母亲忘记了蒸馒头,这便有了撺掇母亲烙锅盔的理由,极有可能吃上锅盔了。烙锅盔时总是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和融合力,一改平时灶房里的冷清,平时家人有事说事,没事很少闲聊,这时候话语却格外多起来,一个呆板木讷的人也变得极为风趣起来。

“吃了锅盔卖了地”,那时要是嘲笑谁家不会过日子,就是说那家经常地烙锅盔。两口子生了气,很严重的惩罚就是女人在吃饭时不吃饭,一个人却在晌里偷偷地烙锅盔。村夫无可奈何,主动和好。女人其实也是在勉强支撑着,好吃难消化,心里不是滋味,暗暗地骂死龟孙咋不早点和她说话,这下好了,顺坡下驴,一切烟消云散。也有相持的,你烙我也烙,先烙锅盔的气急败坏地把后烙锅盔的锅盔从锅里拿出来扔了,还没烙好呢!边跺边骂:我让你吃!我让你吃!这一跺一骂,两个人破涕为笑。

那时人们出远门,或者出去做工带的就是锅盔。人们总是拿锅盔做比较,有锅盔的、锅盔好的总是让没带锅盔的、锅盔差的羡慕嫉妒:人家的媳妇咋恁会体贴人,恁能干哩!是的,在早上村妇比往常早起了很多,天上的星星还在眨着眼睛。有的村妇更会操心,是在头天晚上吃罢晚饭烙的,昏黄的煤油灯在夜色里跳跃,锅铲与锅之间产生的刺啦响声间断地传出来,格外清脆而轻柔。不知觉间,锅盔的香味偷偷地溜了出来,弥漫在月光里,传送着村夫村妇的嘀咕声,嘀咕声里无限深情。

很多年没有吃锅盔了。

有一次在一个小城的街头意外地看到了锅盔,烙得真不错,金灿灿的,我饱餐了一顿,原本的味道无可挑剔,但觉得还是少了很多味道:家的味道、烟火的味道、生活的味道、事必躬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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