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明又唱。这次唱的是谣：

小蒲扇，呼扇扇。

小两口吃饭把门关。

蝇子衔走半拉米，

一气儿撵了十八里。

要不是地里农活忙，

一气儿撵到你麦梢黄。

要不是怕俺的小孩儿哭，

一气儿撵到你打罢谷。

要不是怕俺的老婆吵，

一气儿撵到你穿棉袄。

奶奶笑了，说：“知道说的是啥意思吗？”

“是不是讽刺小气鬼呀？”心明说。

“嗯，聪明！”奶奶满意地点头，“是个说唱的料呢！就教她一遍，她就过目不忘了！”

“奶奶，错了！”大强停下手，“不是过目不忘，是过耳不忘！”

奶奶故作生气：“反正就是个记性好呗！别跟奶奶咬文嚼字的！”

“嘻嘻！”心明笑了，说，“奶奶，字不能咬也不能嚼，一咬一嘴泥！”

大强也笑了：“那该咋说？‘去，别跟我刻字摸字的！’”

心明咯咯地笑起来：“奶奶，你再教我一个呗！”

第九章

蒺藜狗，满地走

对着光脚啃几口

——乡间歌谣

1

奶奶蒸馍。大强烧火。心明在堂屋摸字，认字，做着一年级的作业“说话”：“小鱼，很可爱。”刚说了一句，两只小羊羔跑进来。一定是淘妮儿欺负了乖妮儿，乖妮儿不依了要报复，淘妮儿在前边跑，乖妮儿在后边追。把心明的字碰洒一地：“不许捣乱！乖妮儿，淘妮儿，不听姐姐话了不是？去，玩儿去！”然后用撒娇的口气喊着：“哥，哥！它们把我的字碰洒了！”大强跑过来，帮她把地上的字捡起来。

心明的“说话”很快完成。

“我妹妹会写作文了！奶奶，心明会写作文了！”大强很惊讶也很高兴，“三年级才写作文，她一年级就会写了！”

“作文啥样？叫我看看！”奶奶走过来。

心明兴奋地站起来，头一扭一扭地得意。

大强拿住奶奶的手，让她摸字。

奶奶把字碰落在地。

“奶奶别慌！”大强找来一根绳子把这些字捆在一起。不整齐的地方他又用别的泥巴填紧，然后又让奶奶摸。

奶奶仍然一脸的茫然。

大强说：“奶奶，让我妹妹给你念念吧！”

“这中。”奶奶高兴了，“念吧！听听我孙女写的作文长得啥样子！”

大强学着老师的口气，大声喊：“范心明！”

“有。”心明进入了角色。

“你的作文写得很好，现在，请你给全班同学朗读一遍！”

“是！”心明高应一声，开始读起来：

小鱼，很可爱，在浅水里也能活。小鱼，很美丽，我们都爱你。

大强连忙鼓掌。奶奶听大强鼓掌，也跟着拍手。

第二天上午，大强扯着心明走进学校。心明手里端着个木托盘，里边是她昨晚上写成的“说话”。和前边的课文不同的是，以前的都是散字，今天的作业是用细绳子捆着的，看上去更像一篇文章。

看了心明的作业，刘芳菲老师很感动。她把这篇“说话”端到了寝室：“范心明的作业，你看看她多奇葩！”

高虹认真看着，不禁小声读出声来：“‘小鱼，很可爱，在浅水里也能活。小鱼，很美丽，我们都爱你。’哎哟太了不起了！芳菲，能不能把这篇泥字文章送给我？”

“当然可以呀！看你大惊小怪的样子！”

“不是大惊小怪，是我太感动了！这个范心明啊，虽然看不见，受了很多委屈，甚至被妈妈遗弃，可她的心里却还是一片光明。这哪是小鱼可爱，是她这个看不见世界的盲女孩儿可爱！她的哥哥范大强也了不起，能想出这么个办法来教妹妹认字！这是我们这些大人也很难做到的啊！两个苦孩子！”高虹说着，眼睛就红了，“我要把它写成歌，让大家都唱！”

“泥字歌？”芳菲笑了。

“嗯。”高虹点头，禁不住吟哦着，“‘小鱼，在浅水里也能活’，在浅水里也能活啊！”一串泪水从她的眼里掉下来，她连忙扭过脸去。只隔了一晚，高虹的曲子就出来了。她把心明的“说话”变成了诗句：

小鱼，小鱼，可爱的小鱼。

浅浅的水里，可爱的小鱼……

2

贾成钢拄着一根棍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老师们看见，一个个都很惊讶。牛树林老师喊：“成钢，这是咋回事？”

贾成钢腾出一只手往上推了推眼镜：“我去县里面试，回来时跟汽车走了个碰头，我怕撞坏了汽车咱赔不起，就自己受伤了。自己受伤了咱会长，要是汽车受伤了……”

“哎呀真是蜡烛精神，燃烧自己照亮别人！成钢，幸亏你才是个代课老师，要是正式老师这下子我看非牺牲了不可！”牛树林老师跟着开玩笑。

范校长走进来，看见贾成钢，问：“面试成了没有？”

贾成钢说：“面试成了。有问必答我考了个高分。回来一高兴……”

“乐极生悲了！”牛树林接上。

“这回肯定是要走了！”闻香老师说。

“范校长，您别怕，我腿伤了嘴没有伤，爬着我也要来上课，行不行？”贾成钢说过站起来，拄着棍子，龇牙咧嘴地走了两步。

范校长皱着眉：“宁伤自己不伤汽车，你已经高风亮节一回了。这回就放低点儿姿态吧！放你两天假，免得在背后骂我是周扒皮……”

贾老师摔伤了，高虹把两门课都担了起来。现在，她来上语文了：“同学们，贾老师的脚伤住了。他想让我给大家上一堂作文课。我没有教过作文，但我想，作文，都是要写自己的真情实感的，一年级学生范心明用自己的泥字写了一篇作文，那就是我们今天要唱的这首《小鱼》。”

高老师说着，把这首歌曲挂在了黑板上，谱是红的，词是黑的：

小鱼，小鱼，可爱的小鱼，

浅浅的水里，可爱的小鱼。

小鱼，小鱼，美丽的小鱼，

浅浅的水里，美丽的小鱼。

有意思的是，高老师还专门写上了：

词：范心明

曲：高 虹

“一年级同学范心明为啥能用自己掌握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字写一篇作文呢？我想主要是因为她对小鱼太有感情了。所以我想，这次的作文我们就写对营救小鱼的感受，怎么样同学们？”

“好！”同学们齐应。

“还有，我不要求这篇作文马上交，因为我们的行动还没有结束。当然，如果你有感觉想写，行不行呢？当然行！我马上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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