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子牛

在农村老家，大人总会在房前屋后种点蔬菜瓜果。不起眼的小苗儿慢慢长大，枝繁叶茂，葳蕤多姿，逶逶迤迤爬得满地都是。而那绿叶肥阔，青须龙卷，黄花灿然，开得欢实喜人的，便是南瓜花了。

南瓜很普通，也容易栽培，既可当菜又可当粮，农家很喜欢。春丢几颗籽，雨润苗儿壮，不需要特别管理，很快便在春风夏雨的滋润中藤蔓迁延，碧叶婆娑了。小时不识花，呼作小喇叭，南瓜花不光花朵大，形状也奇特，像金黄色的喇叭，吹奏着农家欢乐，装点着农家院落，也装饰着我们童年的梦。

莫道此花是俗物，有情还是南瓜花。南瓜花含苞待放时，萼冠如钟，往往带着清露的娇羞。就在人们不经意间，一朵朵迎着盛夏的朝阳，仰起了笑脸，举起一片金色的小喇叭，挺立在绿油油的枝叶间，像是散场的无伴奏乐队。南瓜花也有性別之分，并非每朵花都会结瓜。大人说，只有给带纽的花蕾授粉后，才能坐胎结瓜。我们也学着大人样，掐下诓花（雄花），将粉柱授给带纽的雌花。听说早上授粉效果好，我们便在清晨蹲在南瓜秧里，一阵忙活。其实，那是大人的心意，想趁早上凉快，热不着孩子，才故意这么说的。我们年幼无知，上苍早已作了精心安排，没有人们的热心介入，蜂蝶在花间嘤婴歌唱，早充当了传授花粉的“红娘”。后来植物学知识告诉我们，南瓜花是“不完全花”，雌雄异体同株，雌花下面连着一个楕圆形蚕豆般大小的瓜纽儿，花儿谢了，金黄羽翼蔫了，小瓜纽儿脱颖而出，渐渐长大，就是南瓜了。嫩的可妙菜，长老的个个壮硕粗重。几度秋风秋雨，叶枯藤黄，老南瓜便如黄犬卧枕草丛，可爱更可解馋了。这不免让人想起井冈山民歌中“红米饭南瓜汤，挖野菜也当粮”所唱的战争年代，南瓜更是军民在艰苦卓绝的斗争中不可或缺的一种主食。

南瓜花朝开暮合，灿若金星，饮露迎风，秀色可餐。掐上一把诓花，只要稍加调理，便可制成餐桌上一道道美味佳肴。南瓜花吃法多种多样，清炒或煮汤，制羹或煮粥，凉拌或烝食，其味清鲜嫩爽，色彩可爱，使人食欲顿增。即使今天，城里酒店也把它当作“绿色食品”推出，着实吸引着想改善一下肥腻口味的人们。南瓜花也可入药。它可清除湿热、消肿散瘀，有治疗黄疸、痢疾、咳嗽、痈疽等辅助效用，是一种就地取材的真正绿色保健品。名不见经传的南瓜花，虽被人们熟视无睹，但却美意流泻，开得恣肆、狂放、热烈、无私，她是大自然恩赐给乡野百姓的可爱精灵。

还记得，我们从田间捉了蚰子（蝈蝈）回来，装进高粱莛子编就的笼子里后，喂它的主要食物便是南瓜花。掐几朵鲜嫩的诓花，撕开来塞进笼眼中，蚰子便大啖起来。吃饱之后，就放开歌喉欢快地鸣叫不已。南瓜花是蚰子的最爱，再辅以小辣椒刺激一番，这小东西会叫得更欢。

不知《群芳谱》中收未收南瓜花，反正她不在乎。盛开在穷乡僻壤，农家庭院、房前屋后的南瓜花，开出了寂寞的美丽。她不像冬梅夏荷、春兰秋菊，被文人雅士反复吟咏，除了乡野村妞，很少有人会把她戴在发间，更无人将她插入花瓶，但她却平静而旺盛地绽放着。那金黄明丽的花朵，愈是骄阳下愈开得耀眼，尽管无人喝彩也可劲地吹着金喇叭，生生不息，不离不弃，成为夏日乡村別样的风景。南瓜花虽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是她那“寂寞开无主”的潇洒风姿，她那丰腴淳美的乡野滋味，却流连在我们远去的乡愁乡思之中。

后来离开乡村在城里工作，住过平房也住过底层的楼房，总不忘弄片巴掌大的废地，点种几颗南瓜。但无论多么精心管护，肥足水饱，都没乡下那种花开花落两由之的随意野性，花开得孱弱娇小，果实结得也不多。莫非南瓜也挑剔地域，一如橘之于淮南淮北，对生长环境自有要求？“花盆里长不出万年松”，看来南瓜也钟情于乡野，城里隙地上种的终归逊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