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留昌

王牛，一位农民家庭的独生子。1951年，他年方十八，当时，朝鲜的那场战争正打得如火如荼。他发誓要弃家从戎，响应国家号召，投身到抗美援朝的行列。爹娘劝他说，你是独生子，要续咱王家的香火，到那里，子弹可没长眼，咱不去。他就以死相挟，逼得父母点了头。

参军后，王牛即随部队开赴到了朝鲜战场。经过十几场大小战斗的洗礼，一年后，他被提升为班长。战斗中，他结识了一位名叫陈辉的战友，二人志同道合十分投缘，遂成患难兄弟。在一次阻击战中，战斗打得十分激烈，敌人的十几次冲锋都被他们压了下去，美国鬼子的尸体像谷子一样横七竖八地撒满了前沿阵地，而他们的队伍也受到了严重创伤，仅他班而言，十几名战士只剩下了他和陈辉二人。这时，敌人的冲锋又开始了，一颗炮弹呼啸着飞来落在陈辉身边，王牛纵身一扑，把陈辉压在身下。炮弹爆炸了，陈辉安然无事，而他的裆部却被炸了个稀烂。

两月后，王牛回国养伤，陈辉赶来送他。他紧紧握住陈辉的手说，咱俩兄弟一场，我有一事相求，我是俺家的独苗，现已成了废人，没有了传宗接代的能力，仗打完了，兄弟一定要回家娶妻生子。倘若儿子多了，千万过继一个给我，让他来传承我王家的香火，了了俺爹娘的心愿。陈辉说，胜利后我娶妻成家，敞若有一男半女，都是你王家的传人。你在家等我，我一定送孩子到你王家。

1957年，王牛申请复员回到老家。这时，他的父母已经双亡，他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乡亲们不知他的伤情，多次上门提亲，他也想找一个做饭洗衣说话的伴，但他不想误人家姑娘一辈子，都被他一一回绝。就这样，他脱掉了军衣，珍藏起七枚金光闪闪的战役纪念章和立功奖章，穿起土布农家衣，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民。他日出而作，和乡亲们一起参加劳动，挣工分糊口。日落而息，在屋里做饭缝衣睡觉。只是有了闲暇之时，他会久久地立在大门口，遥望东北方向沉思。乡亲们说，他是在想抗美援朝中的战友。

日出日落，光阴似箭。他老了，不能参加劳动了。王牛找到村长和校长，要求看守学校大门。村长和校长答应了他，他卷起铺盖掂起锅碗瓢勺就搬进了学校的门卫室。看着孩子们健康的身影，听着孩子们欢快的歌声，他的脸笑成了一朵花。特别是听到孩子们对他爷爷长爷爷短的称呼时，他会禁不住朝天朗朗大笑起来。从此，笑声代替了他闲暇的遥望和沉思。

一天，王牛让人把村长和校长找来，说，我不行了。我有三件心事未了。一件是我一生节食俭用，把国家这些年给我的八万元抚恤金存了起来，存折就在枕头里，我死后把它捐给学校。一件是我箱子里有一套军衣和奖章，那是祖国给我的荣誉。我死后，军衣穿在我身上，让我以军人的身份去见我的战友。七枚奖章留给学校，让孩子们知道有一个老爷爷曾经是多么喜爱过他们。另一件是，我死后埋在学校对面的山坡上，让我时时能看到孩子们的身影，听到孩子们的笑声，在那边我就不寂寞了。说罢，他两眼一闭，永远睡着了。

一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来到了王牛的墓前。老人声泪俱下地说，班长，我终于找到您啦，几十年来我找您找得好辛苦。前段，我还是在报纸上看到您把一生的储蓄捐给学校的报道后才找到这里的。班长，我今天把您的儿子也带来了，他叫王小牛，1968年生的，也是一位军人，让他来传承您老王家的香火吧。

这时，那位中年人拉着小男孩儿“扑”地跪在了王牛的墓前，他边流着眼泪边说道，爸，我终于见到您啦。您的事我爸都给我讲了，我已经给您生了一个孙子，他叫王继牛，今年都八岁了，上小学二年级，还是个少先队员呢。爸，我虽然在外地工作，每年清明我都会带着媳妇和您的孙子来给您扫墓上坟。爸，您在那里瞑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