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志亮

听到南丁去世的消息，回到家后，我慢慢地打开他赠送我的《半凋零》一书，其中写诗人苏金伞的有四篇文章。《穿过世纪》中写道：“1948年开封第一次解放，苏老著名诗篇《三黑和土地》诗中写道：农民一有了土地/就把整个生命投入了土地/活像旱天的鹅/一见了水就连头带尾巴钻进水里。其实，这正是诗人自己心情的写照。”

南丁特别喜爱苏金伞75岁时写的《山口》，这首诗的结尾是这样的：“站在山脚，调整一下呼吸/试一试想象力是否丰富/快些进山去吧/山口不过是春天的咽喉。”诗人苏金伞就这样穿过大半个世纪。

1981年初夏，我敲响南丁家的门，向他请教关于小说写作的问题：他说，语言文字是小说的“第一要素”，语言是衡量作家水平的一个标准。南丁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一篇小说中主要看细节，作家对细节的选取与运用在文学创作中起到决定作品成败的关键作用。所以，细节是评价作品优劣的标准之一。南丁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对我说，小说不是语言的游戏，而是作家或作者思想的光照射生活的结果。若我们把细节比作珍珠，那么思想就是把珍珠串成项链的金线。没有金线串不成项链，没有思想构不成作品。所以，思想是作品的生命线。而真正的作家，应该同时是思想家。他的高明之处，在于思想见解比常人高深明澈。这洞见肺腑的交谈，让我如大梦初醒。

有一次河南省作家开团拜会，老、中、青作家济济一堂，载歌载舞。蓦地，南丁站了起来，慢步来到舞台前边，面对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说：“我来给大家唱一首歌，给各位作家们祝福。”那悠扬的歌声赢得了满堂喝彩，南丁悠悠自得。我被南丁那深挚的友谊所敬服，被他言辞的幽默所倾倒。

1998年4月，我又一次拜访南丁。坐定后我从包里拿出1998年4月发表过的一篇散文《人生是一支火炬》请他指点。南丁接过文章坐在那里，安静认真地阅读。不一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手中的文章放在桌子上，对我说：“这篇文章主题思想突出，构思巧妙。我给你推荐到《散文选刊》去。”不久后，文章在《散文选刊》1998年11期选用。当我收到《散文选刊》寄来的刊物打开阅读时，恰是明月夜，不由两眼泛起泪花。

2016年春节前夕，我专程去拜访南丁。南丁温文尔雅，嘴角处微微地露出笑容，他让我脱去上衣棉服放在一旁，让座、品茶、吃水果。此时，南丁的女儿何向阳从里屋走出来与我打招呼，此时的气氛活跃了，南丁和我坐在沙发上，向阳给我们合了两张影。

我们闲谈的话题广泛，有文学、历史、人物、生活……临别之时，南丁赠送我一箱核桃。我不知道该不该接受，看南丁心平气和，笑容满面，也就接受了。南丁与向阳一齐送我到门外作别。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分别竟是永别。今日想起，为什么不多待上几分钟，再多说几句心里话呢？

那天拜访南丁回家后，翻看老人送给我的《半凋零》，数日后打电话给南丁交流感受。我说：“读着有些篇章我哭了，写得很感人。散文写到能叫人掉泪就是好散文。我谢谢你，我将慢慢地读下去……”那是我最后一次在电话里听到南丁的声音。

不久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与南丁一齐在春天里闲步漫游。千古黄河东流，流不尽许多愁。我蓦然从梦中醒来，不见故人，只有泪千行。人已去，楼空在，鬓如霜，相思怎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