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东山来到电梯口，又受到了一次盘问。当站立在电梯前的礼仪姑娘听他说有预约时，这才彬彬有礼地把他引到另一电梯口，说：“先生您请——这里是谢总与贵宾的专用电梯。”

上了五楼，赫连东山又看到了两个背手而立的彪形大汉。他一出电梯，就见两人走上前来，先是鞠躬行礼，尔后问：先生，你找谁？这时，赫连东山不得不亮明身份，他说：“我是市局的，我找谢之长，你给我通报一声。”

片刻，谢之长迎出来了。他一边匆匆赶来与赫连东山握手，一边笑着说：“我说一早上喜鹊就喳喳叫，没想到有贵客临门。赫局，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呢？请。”他知道赫连东山不是局长，过去见面赫连东山也更正过，可他还坚持这么叫。

让赫连东山吃惊的是，谢之长的办公室竟然有半层楼那么大。初看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荣誉室。东面的墙上，挂着一排排玻璃相框，相框里全是谢之长与省市领导的合影照；西面的墙上，挂着一排排镶在镜框里的奖状和奖牌，全是些“五星级文明企业”“纳税模范企业”之类；北边是书柜。虽说谢之长没读过多少书，但他书柜里摆的全都是大部头、烫金的名著。书柜前边摆放着巨大的，甚至可以躺上去打滚儿的老板台，老板台上除了一些办公用品，红、黑、白三部电话机，竟还摆放着两面小旗，一面是国旗，一面是麦穗加齿轮的政协会旗；南边是会客处，沙发是一组一组的、冰箱酒柜一应俱全……赫连东山不由地感叹说：“老谢，今非昔比，事儿做大了呀！”

谢之长说：“不敢。不敢。这算啥？小菜儿一碟。都是政策好，省市领导的鼓励。”

赫连东山说：“听说你喜欢钓鱼？一辆‘丰田霸道’，后边还跟一辆冷藏车，钓上来的鱼立马就冻上。所以你这里的‘鲤鱼焙面’很有名啊。”

谢之长说：“是啊，是啊，星期天没事，陪领导们去水库边玩玩。赫局，哪天你有兴致，我送你一副好竿。”

接着，谢之长便兴致勃勃地讲起了钓鱼的知识……他说：“鱼跟人是一样的，你得让他认你。说实话，我在塔湾水库喂的有窝儿，常年布饵儿，水库里的鱼也都习惯了。那几个布饵地方，只要竿儿往下一放，钓上个三二十斤是没有问题的。有一回，就一个窝儿，我不动竿儿，钓上来三百二十斤！我的鱼饵跟别人的不一样，我的鱼饵是特制的，有秘方。拌饵时还不能用手，不能让鱼儿闻到人气儿，一闻见人气儿，它就不吃了……”讲着钓鱼，谢之长说着说着又加了一句，“当然，那个地方，我带去的都是朋友。不是朋友，我也不带他们去。”

望着谢之长，赫连东山还是有些吃惊。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政府机关院里挨门送花的“花客”了，这是个“人物”了。看来，每个成功者都有他与众不同的、不为人知一面。

谢之长热情地说：“赫局啊，一直想请你吃顿饭，可总是忙。我知道，你也是大忙人，不好请。今儿刚好你来了，中午不能走，说什么也得让我表示表示。”接着，他吩咐说：“快，上茶。极品。”

寒暄了一阵之后，赫连东山决定单刀直入，他说：“老谢，听说了吧？有人告你呀。”

谢之长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告呗。这年头，做生意不容易，告我的人多了。”

赫连东山说：“这可是个人命案子呀。老谢，说实话，你没事吧？”

谢之长信誓旦旦地说：“我能有啥事？我一点事也没有。赫局，只要有证据，我立马跟你走。”接着又说，“赫局呀，你看，我这么大的生意，也这么大岁数了，能干那种事么？前天吧，就前天，李省长还专门来考察我的花卉生意。我这里将来要建亚洲最大的花卉市场，还有横跨三个县的花卉生产基地，产、供、销一条龙……”

赫连东山打断他说：“没事就好。那吴家为啥要告你呢？”

谢之长说：“一言难尽。还不是因为征地的事，跟他家老大有些过节……你看我早就忘了。嗨，这老三家一失火，硬说是我派人下的手。你说冤不冤？简直比窦娥还冤。”

赫连东山说：“听说，吴家老三，在一个场合里，威胁过你？”

谢之长说：“该咋说咋说，那倒没有。他一个开金店的，做的不是一路生意，我都不认识他。”

赫连东山说：“噢，是这样啊。”

谢之长说：“赫局，我不怕他告。告到天边也没用。前天，就前天，刘书记陪李省长来时，还专门说：老谢，你不要理他，让他告。”

赫连东山问：“哪个省长？”

谢之长说：“这还有假？管农口的。李德林，李省长。”

赫连东山又问：“刘书记又是哪个？”

谢之长说：“市政法委的刘金鼎书记，刚提的，直接管你们。我还告诉你，人家是师生关系，这李省长是刘金鼎书记的老师。”

赫连东山说：“噢，噢，刘金鼎，刘书记，知道。”

离开时，谢之长一直把他送到酒店的大门外。这天，谢之长本是执意要留他在酒店吃饭的。赫连东山说他确实有事，改天吧，婉言谢绝了。

临上车前，谢之长又从跟随在他身后的酒店经理白守信手里拿过一提包装精美的茶叶，说：“赫局，这是最好的雨前毛尖，极品，全国只产了一百斤。我派人弄了十斤，都是送领导的，给你一盒尝尝。”

赫连东山看了他一眼，怕引起他的警觉，没有拒绝。这时，站在谢之长身后的酒店经理白守信见他收了茶叶，就凑上前来，贴近他的耳朵，小声说：“赫局，按谢总吩咐，我这里有新来的泰式按摩师。啥时，给你找个妞儿，按按？”赫连东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白守信跟赫连东山耳语时，谢之长背过身子，装着什么也没听见。白守信见赫连东山不语，就理解为应下了的意思。赶忙小跑着拉开警车的车门，再次低声说：“那行，赫叔，我等你电话。”这个白守信年轻时曾是黄淮市街面上有名的“混混儿”，被赫连东山多次处罚过。所以，他改口称他“赫叔”。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谢之长给予的不仅仅是一个笑脸。他给予你的是足够的尊重。他也不是一般地拍马屁，他让人心里舒服……那么，当你吃了他的、拿了他的之后呢？赫连东山虽然反感，但也说不出什么。

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