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富国

春天有情！对于眷顾她的人，她总会推送各种时鲜食材，以身相报。多情的人也不拒绝，启动滋味的智慧，创制出各味珍馐佳肴，冠以动听的名字，摆出气宇轩昂的造型，香醇中融入情思，以此昭告天下：一年中最温情的时刻，果真要来了吗？

春卷便是一味。“调羹汤饼佐春色，春到人间一卷之”，这一卷，从远古恭敬的“五辛”，到今天席卷天下的春物，收拢起农苗兴旺、六畜茁壮，包裹起舒缓的情致、美好的期待，绵延先人的味觉，自然倍感幸福！

“春日春盘细生菜,忽忆两京梅发时。”在古代，这春盘，集蔬菜、水果、饼饵大成，盘出高门，菜经纤手，一个个迭送白玉青丝，馈送亲友，相互传递好景莅临的喜悦。饱经安史之乱折磨、困居夔州（今奉节）的杜甫，忆起过立春日的盛况，好不悲愁。他只能呼儿觅纸，题诗遣怀。“二十四香风信过，纵教能一也非时”，清时扬州人烙制春卷皮，一手执锅，一手抖动面团，一揿一张，卷皮薄如纸，圆如镜，透明柔软。人间四月天，碧脆的时蔬入口鲜爽，炒制成馅，一定要“手疾眼快”：闻响舞铲，快起快落，最充分地保持菜的色香味。以皮包卷成，两头以面糊粘连，入油锅煎炸红焦色。一家团坐，其乐融融：食佐春色，一卷了之，大快朵颐，鲜嫩清香在口齿间散逸。适当其时，或许，这就是占取春风的捷径吧！恰逢窗外春暖草长、燕燕于飞，鲜嫩包裹的，分明是满心的春意！

“擎将碧脆卷月明，嚼出宫商带诗赋”。烙馍卷菜，也有两千多岁。把柔软的面剂，擀成圆饼，在中间微凸“鏊”烙，起泡，翻面，黄花陈列，香气扑鼻。卷上酥香而松脆的馓子，成了北宋徐州抗金英雄的慰问品；卷上葱条、萝卜丝佐以豆瓣酱，则是北方餐桌上的常客；卷上烤鸭片、京酱肉丝，是老京都的味道；卷上同炒的头茬荠菜嫩芽与春河虾，又是鲜明的南方口味。“带黎烟而携来，色柔滑而苍翠”，摊成煎饼，形似荷叶，薄软如纸，摊上鸡蛋，卷上酥脆的油条或薄脆，抹上面酱、腐乳，撒上葱花、芝麻、孜然等小料，中间折起，即可食用，香气扑鼻，味美适口。青绿脆爽的时令菜，五彩斑斓的佐味料，有鲁味、津味之别，如此众多的“早点风情”，多味混合，清香扑鼻。“只有人间闲妇女，一枚煎饼补天穿”，在梅尧臣的眼中，制煎饼、食煎饼，何等的自如！

“春盘食菜思三九，人日书幡诵百千”,蔡襄说的人日，是农历正月初七，古人在当天会戴上“人胜”的头饰。晋朝后剪彩为花、剪彩为人，或镂金箔为人来贴屏风，也戴在头发上，这就是陆龟蒙说的“遥知双彩胜，并在一金钗”。后来，这种平安、顺利就写在美食里：河南的菜莽，发面揉成均匀的面团，擀圆， 将腌制的馅料平铺，卷起压紧封口，再次饧发，上锅蒸制半小时。远足也好，待客也好，干粮就水，有滋有味，时日过得自然开心富足。还有一款千层花卷：一块面团，一擀一转一拧，椒盐、麻酱、葱油，卷出层层美味。褶皱如花，充饥饱腹，如此的和气迎人、平情应物，成了家人的最爱。这花卷，写满豁达，藏器待时。

世事无常，荣华难久。“节物相催各自新，痴心儿女挽留春”。春逝的惆怅，瞬间会被热烈的酷暑燃化。这一卷，是俗？却得无尽的自如；是土？胜却所有美味！大快朵颐之后，唇齿留香。春在，豁达豪放自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