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轶敏

我在鄢陵已经住了三十多年，前二十年，对春天几乎没有什么经验，心一直跋涉在艰辛的求学路上，而顾不上观看路边的风景。那个时候，父亲对我们要求极严，电视也是不让看的，我唯有的一种爱好，就是读书，大概每个春天都是以读书代替春游之乐了。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那个年代的童年是多么的苦难，恰恰相反，那个时候的我们，就像是活在生命的春天里，萌动，惊蛰，蒸腾出一种勃发的力量。我们在春天里，脱去穿了一冬的棉袄，伸伸筋骨，开始跟着表哥在院子里打大洪拳、小洪拳。我和表哥比赛着翻跟头、踢腿、压腿，夜空明朗深邃，我们扯出一根电线一个灯泡，二舅就坐在院子中间，笑呵呵地看我们练武到晚上10点，他才搬起马扎回屋，这个时候我们的肚子也饿得咕噜咕噜叫了，表姐说给我们打个荷包蛋，可我们一挨着枕头，就呼呼睡起来。

春天，在很多时候，其实是一种气息。就是在放学的路上，下班的途中，突然一抬头，看见河边的翠柳吐出了嫩芽，远处的柳条发出鹅黄，浅绿的颜色，这个时候，心里一阵惊喜，脑子中飞出一个念头，春天来了。

鄢陵的春天一般来得不算晚，除了有一年冬天特别的漫长，冷到人们已经忍无可忍的地步，春天才姗姗来迟，而人们还没感受到春意，就进入了夏天。所有的人，面对这种情况，只是呵呵笑笑，谁能阻挡住阴晴圆缺呢？只是听一些闲来无事的茶客，发几句对天气不满的牢骚。

我有生命经验的春天，大概是从大学毕业后，回到鄢陵，还是一贫如洗，兜里没有钱，就骑个车子，整天乱逛。父母也不再管我，我总是骑车深入到农村的田间地头，看麦田、土路、小桥、河沟、挂满桐花的树。偶尔进入一个村庄，家家院门紧锁，大部分人都外出打工了，留下几个留守儿童，在抓起一把路边的土追着打闹。村庄外，田野里，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叫唤着，孩子们都停下追逐，学着布谷鸟的叫声。一个睡意沉沉的老奶奶坐在院门口晒暖，她那混浊的眼里，透出了一世的沧桑。

工作后，借着工作的机会，我每年春天都喜欢下乡，尤其是走村进户排查低保、养老、养殖等问题。大部分村里边都有池塘，那一汪碧波水在风中波光粼粼，让人心也活泛起来。路边的广玉兰，三两棵一组，开的质朴而绚烂，把整个生命打开来让你看，那颜色纯正到惊艳了你的双眼。矮房和土墙，红砖和黑瓦，村口的麦秸垛、粪坑、成群的鹅和鸭，让你有拿起相机拍照的冲动，走着走着，脚心会冒汗，浑身发暖。想进户农家，讨一碗水喝，这就是鄢陵的春天。

鄢陵的春天，水分还是多的，春光自然品相很好。无论是早上在湖边晨练，还是午后在湖边垂钓，都有一种在画中的心境。湖边远处的土山上，放纸鸢的人真多，天上的风筝扎堆的热闹，衬出了这边的宁静与悠远。

我总是无所事事的，一年又一年的游走在鄢陵的春天里，沐着春风，赏着春光，也想干点什么，可总是什么也没能干成，生活就像是预设好的轨道一样，牵着你走，每天忙忙碌碌，每年忙忙碌碌，可一回头，又不知自己忙的什么。

准确地说，每个人的生活，包括生命，其实并没有多少激越而高亢的音符，在低缓沉稳中，有一丝心中的亮色，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看透了这一点，对鄢陵的春天就没有了特别的诉求，反而内心更加踏实，觉得和鄢陵的春天更亲近了。

前几天，我教女儿一首诗，“更深月色半人家， 北斗阑干南斗斜。 今夜偏知春气暖， 虫声新透绿窗纱。”这种朴实的生活，不正是鄢陵真正的春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