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长恨春归无觅处(书法) 冯世洋
庄头岭上去看花
少年与单车
桃杏依稀香暗渡
空谷老横枝(国画) 陈子林
《落入深海的画笔》 跟随插画家一起踏上文艺之旅
鄢陵的春天
连 载
      
返回主页 | 郑州日报 | 版面导航 | 郑州晚报      
上一期  下一期
连 载

荒木惟松开电灯泡,用手指头弹了一下左手的照片笑了。他把照片举到陈山面前说,这就是肖科长!

陈山和照片里的肖正国对视着。肖正国有一张和陈山一模一样的脸。陈山对着照片有气无力地说,陈金旺,你是不是在外头生了个野种?

陈山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仓库里已经空无一人。他试着打开巨大而笨重的铁门,但是却一无所获。陈山索性在麻袋上躺了一会,他记得自己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但是肚皮反而不叫了。他的手摸到了麻袋里的锯木屑,然后他开始闭着眼睛小睡了片刻。当他养足精神猛地睁开眼睛以后,先是关掉了电灯,把灯泡砸碎。然后他把许多麻袋打开,努力地从高处往下抛洒那些木屑。这些干燥的木屑飘荡起来,密密麻麻,很快弥漫了整间的仓库。陈山后来找到了那张桌子,他钻在桌子下面矮着身子顶起桌子走路。然后他伸出手拉了一下电灯的开关,瞬间粉尘爆炸。他就躲在那张被震散了的桌子背后,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睛寻找着出口。陈山终于发现了一处被气浪冲开的墙洞,于是他迅速地钻了出去。此时仍然是夜间,空气清冷,但是陈山感觉不出一丝凉意,他只感到浑身的血像开水一样滚烫。在这个冬天,他有了一场发疯般的奔跑。跑过几条大街以后他终于辨明了方向。他跑向宝珠弄,就在他快跑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他的爹陈金旺正站在一盏路灯下,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陈山不停地喘着气,这时候他身边公用电话亭的电话铃响了。仿佛一种神秘力量的牵引,陈山一步步向电话亭走去。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笼罩了他。他伸出手拎起话筒,果然他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的妹妹在我这儿,她应该叫陈夏。

那个声音还说,刚才你的逃跑,只是一场考试。你通过考试了,恭喜你。

声音又说,但是还有一场考试,四十分钟以内,你必须凭记忆跑回到原来的仓库里。如果四十分钟还没赶到,那就不用来了,直接回去买一口棺材。给谁用,你比我清楚。

电话里头有些微的风声,这让陈山的后背凉飕飕的。电话咔地被对方挂断了,陈山还举着话筒发愣。他不停地喘着气,终于猛地挂上电话,发疯一样地向仓库跑去。这让路灯下的陈金旺越来越不明白,家门口不远的电话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自己的二儿子已经疯了。所以他破口大骂,瘪三,有家不回!

陈山又开始了一场昏天暗地的奔跑。跑过的那些马路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清晰,像一张悬在他头顶的地图。街上行人稀少,他就像一头受了枪伤的野猪一样,迅捷、准确而又有些慌乱地奔跑着。终于在一盏路灯下,他看到了荒木惟。他穿着黑色的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正在等着陈山,像是在车站迎接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陈山跑到他的面前时,脚一软四仰八叉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荒木惟的身边。荒木惟笑了,说,你一定是属鸵鸟的。

陈山气喘吁吁地说,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属鸵鸟,你不会有那么能跑。你从电话亭跑到我面前,用了三十七分十三秒,比最能跑的武田准尉还要快二分四十七秒。

陈山不再说话,他一直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的是,他长得太像从重庆派住上海执行任务的特务肖正国。但是肖正国已经在梅机关联合76号特工总部的一场围捕行动中死了,死的时候颈部中了一枪。现在荒木惟需要他替肖正国活下去,并且回到重庆。

陈山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躺在地上他能看到荒木惟正在弹钢琴的侧影。荒木惟是一个身材匀称的男人,他弹完一支曲子,仿佛是知道陈山已经醒来,转过身子来说,以后你就是肖正国!你不可以再抽烟,你的手指和牙齿上,刚才医生已经为你去掉了抽烟人的特征。你要继续保持。

陈山说,我想见我的妹妹。

你用不着见到她。你只要知道她活得好好的,还很开心,这就足够了。

陈山说,你们要是敢伤她半根毫毛,我一定会拼命。

你没有命可以拼!荒木惟说,从现在开始,一共三个月的训练期。为了你的妹妹,你要拼命地记住任何事情,记住重庆军统局本部的内部纪律、准则、部门、人员。当然在逃离仓库的游戏里,你闯关又快又准,所以我知道你将会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对了,你有个新婚妻子,叫余小晚。她是名外科医生。荒木惟坐在一张西洋式靠背的墨绿色真皮沙发上,抽着一种叫做蒙特克里斯托的雪茄说。像你这样的人,正好需要一名医生照顾你。

出发去重庆的前一天,千田英子陪陈山回宝珠弄看看他的父亲陈金旺。站在弄堂口,陈山老远就看到了父亲穿着厚厚的藏青色棉衣,抱着一台收音机,坐在一堆阳光里。那台收音机是陈山花了一整年的积蓄买来送给妹妹陈夏的,亚美公司新生产的五灯“电曲儿”牌子。妹妹陈夏酷爱着各种声音,她的眼睛看不到,所以她连蚂蚁走路的声音都能听到。大哥陈河常年在外,陈夏的大部分时光是和陈山度过的。当她在一次午睡醒来后,先是坐在床沿边上惺忪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她说小哥哥,我想要一台收音机。陈山拍了拍胸大声地说,你想要几台,哥就送你几台。

我只要一台就够了。陈夏笑得很甜,她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对着门口一片白晃晃的光线笑。

陈山仍然能清楚地记得,为了凑最后一笔钱,他带着宋大皮鞋和菜刀帮人去要赌债,结果被人在吴淞口码头的货仓门口堵住。那一场打斗让陈山头破血流,胆小如鼠的刘芬芳拿着一杆破枪来帮他们的忙。他是一名从海盐来的牙医,但他总是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巡捕房里便衣探员的样子,穿风衣,戴礼帽,经常告诉陈山自己的身份十分神秘,意思是他可能是一名特工。他活在自己的臆想中乐此不疲。那天他拔出一把枪左右摇晃,扣动扳机的时候耳朵里却各塞着一小团棉花。但是那枪一直没有响,这让他心里有些发慌。陈山一把夺过了刘芬芳手中的枪,朝天就是一枪。陈山大吼一声,谁要不想活就尽管往前冲。

这台电曲儿一共花了陈山六十七块钱,最后的八块钱是帮人讨债挣来的。他的额头上挂着一缕新鲜的血,连擦都没擦,他直接去新新百货买了一台电曲儿往家里跑。当他把收音机小心翼翼地放在妹妹陈夏的床头柜前,并且调出了声音的时候,陈夏笑了,露出一排白牙。她的眼睛看不到陈山额头上已经凝固的血迹。

2

3上一篇       
版权声明 @ 中原网 网站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