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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永刚 马匏在乡间常被亲昵地唤作“马匏蛋儿”,也有叫“马宝”或“马泡”的,就像一个人有乳名,草木也有昵称,叫起来顺口,听上去亲切。从小在乡村长大的我一直纳闷:马匏本是田间一株名不见经传的野草,看它的模样、凭它的气质、论它的功效,怎么能和驰骋千里的骏马相提并论呢? 马匏(读páo )属一年生草本植物,就地拖秧生蔓,秧上每节有一根卷须。叶有柄,呈心形,叶面粗糙,有刺毛。马匏的花纹和西瓜颇有几分相似,尚未成熟时青绿色,熟透后微微发黄,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淡淡的甜香。马匏有大有小,小的和鹌鹑蛋差不多,大的犹如核桃一般。马匏野味十足,生命顽强,不择土质,极其耐旱,尤以田间居多,拖着丝丝蔓蔓的瓜秧,顶着娇小玲珑的果实,以谦卑的姿态负重匍匐在青纱帐之中,身影飘忽宛如一阕婉约清丽的宋词。虽然和西瓜、冬瓜、丝瓜、倭瓜、黄瓜等同属瓜类植物,但在瓜族的大家庭里,卑微的马匏却没有一席之地,甚至连最起码的生存权利都难以保障。当它的瓜类远亲躺在舒适的土地温床上,享受着肥料清水的滋养和人类百般的呵护时,马匏却注定远离人间烟火,以柔弱的身躯与命运抗争,孤苦伶仃,自生自灭。 马匏是杂草,是野瓜,农人们常常这样说。一个杂,再带上一个野,使马匏成为庞大瓜族中的孤儿、弃儿。这也是自然法则的抉择。冬去春来,蛰伏在黑暗世界里的马匏籽粒破土而出,幼苗紧贴着地面艰难行走,一路蜿蜒疯长成郁郁葱葱的瓜秧,纵然秧上布满尖刺也是徒劳,最终难逃被人类铲掉薅去的厄运。在蓊蓊郁郁的玉米地里,马匏的身上贴着醒目的“杂草”标签,由于左冲右突和玉米争养分,影响农作物生长,农人对其深恶痛绝,锄之唯恐不尽。锄头是马匏的克星,往往是马匏刚刚长出嫩绿的秧苗,还没来得及感受生命阳光的灿烂,就被斩草除根,过早地夭折了。好在马匏有着非凡的生命力,纵然农人们企图将其“赶尽杀绝”,一次次连根拔起,但是顽强的马匏依然“春风吹又生”,延续着生生不息的奇迹。 赤日炎炎的盛夏时节,乡村孩童时常穿梭在蒸笼般的玉米地里给牛割草,当随身带来的水喝完后,口渴难忍的我们便睁大了眼睛搜寻草丛中成熟的马匏。泛着青色的马匏是不能吃的,味如黄连,又苦又涩,唯有等到其褪去青涩之气表皮泛黄之时才能吃。有时候正掂着一张镰挥汗如雨割草时,一抬头不经意望见前方草丛中露出了一截马匏秧儿,遂欣喜若狂,丢下镰刀,用手掂起布满细刺的绿秧儿,一串圆溜溜的马匏便暴露在眼前,让人兴奋不已。迫不及待地摘下一个颜色泛黄的马匏,放到鼻子前闻闻,如果散发出盈盈香气,便是熟透了。马匏紧贴地面生长,身上不免沾染泥土。摘下来的熟马匏,只需用手轻轻去掉浮土,顶多也就是用衣袖擦拭几下,便放入口中大快朵颐,一股清香和酸甜顿时沁入肺腑。 对乡间孩童来说,成熟泛黄的马匏是美味,而那些尚未成熟的青涩马匏则是爱不释手的玩物。在那个缺少玩具的年代,衣兜里鼓鼓囊囊的马匏,足以让孩子们大呼小叫玩上半天。青马匏的玩法很多,可以装在弹弓上当子弹,也可以参照弹玻璃球的游戏规则,把圆溜溜的马匏当作琉璃蛋儿在地上弹来弹去。马匏还经常被一些顽劣的孩童用来制造恶作剧,即掐掉马匏的一小块皮,用指甲剜一个小口,在同伴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口对准他的脸或者脖子,然后大拇指和食指用力猛挤马匏的汁液,黏糊糊的籽粒弄得对方满脸都是,一片狼藉。 如今想来,最经典也是最寻常的玩法便是将马匏放在手心里揉捏着玩了,越揉越软,越软越好玩。闲暇无事的时候,孩童们把青涩的马匏放到温暖的掌心里,两个手掌相对,一圈圈饶有兴致地揉搓着。揉捏马匏是个功夫活儿,必须心静有耐心,还要拿捏好力度,掌握一定技巧。虽然青马匏皮厚且柔韧性强,但是如果手劲过大,或者用力不均,很容易揉破外面的一层瓜皮,弄得满手都是黏糊糊的汁液,甚至喷一脸的籽粒。揉搓到最后,质地坚硬的马匏完全没有了筋骨,变得柔软如泥手感极好,也失去了原先的青绿之色,像是被水润湿了一般晶莹剔透,隔着那一层薄如蝉翼带着脉络的皮肤,体内的籽粒纤毫毕现、清晰可见。 乡村的孩童就是如此顽皮,玩到最后也不肯放过可怜巴巴的马匏,索性把软成一包水的几个马匏并排放在地头坚实的田埂上,一脚猛踩上去,随着一声细微的闷响,马匏的籽粒连同汁水四下迸溅,而一旁的孩童们却兴奋得大呼小叫,带着十足的快意嬉笑着散开了。那些被跺成碎泥的马匏,喷射出了无数籽粒,等到来年便会有一片片的马匏从田间地头冒出来,延续着勃勃的生机。 生命的繁衍就是如此妙不可言,孩童们大脚一踩看似残忍的恶作剧,却在无意中承担起了传播马匏种子的重任,得以让马匏生生不息,满地葳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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