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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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同学是个热心人,但也是个缺乏耐心的人。热心是留给老同学,一个成绩优异的警校毕业生的,缺乏耐心则是出于刑警对一个犯了大错的看守所管教的轻蔑。眼看对方不想谈下去,杜湘东也就没了话。事实上,他来找人家,不过是想探听一下案子的进展,聊以解解憋闷,如同在火车站丢了钱包的人总要去趟失物招领处。而要真让他出谋划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俩警察对着一桌子虾兵蟹将闷坐片刻,同学就说得走了,晚上还要加班呢。杜湘东也站起来,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出了门。分手时,同学突然扶住摩托车,对他说:

“杜湘东,你跟以前可真是不一样了。”

杜湘东无以作答,挤上公共汽车,回到刘芬芳家所在的宣武门内。天色已黑,胡同里的路灯有一多半儿都是憋的,使得杜湘东投在柏油路上的影子断断续续,还一阵一阵地发虚,好像一摊缓缓吸到地缝里的水。他又意识到自己虽然穿着警服,但却没戴警帽没系腰带,再摸摸下巴,好几天都没刮脸了,拉拉杂杂地呲着毛儿。这要是碰上局里的纠察队,不把他通报单位才怪。刘芬芳和同学的感觉都没错,他可真是跟过去不一样了,变成了一个颓唐的、落拓的家伙。家有三两银,不当臭脚巡,这是老警察们对这份儿职业的自嘲,可他还不如个臭脚巡呢,连在城里看看西洋景的资格都没有,只配窝在郊县,懊恼着一个小疏忽酿成的大错。现在,他还得将错就错地前往未来的丈母娘家,去卖好儿,去提亲。

他甚而觉得自己把刘芬芳给骗了。

6

回到看守所后,等待杜湘东的又是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生活:查监、扫除、点人头儿、写检查。检查不光要给自己写,还得替老吴和所长代笔。如今只要上面有人过问那起越狱案件,几位当事人就得奋笔疾书一番,而俩老同志被折腾烦了,干脆把这种差事都推给了杜湘东。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你是大学生嘛,写得比我们深入、全面、触及灵魂。乃至于连管辖之内的犯人也敢看不起他了。有一次训了郑三闯两句,老炮儿把眼一斜:“别把我逼急了,逼急了我也跑。”居然噎得杜湘东没说出话来。

所以再接到刑警同学的电话时,杜湘东真感觉对方递来了一根救命稻草。那天离上次进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他正在办公室里发愣,就听见天花板上的喇叭响了,有他的电话。杜湘东本以为是刘芬芳找他。刘芬芳和他虽然领了证,但却没办婚礼,这是因为杜湘东没脸请领导和同事去喝喜酒。他觉得那简直像是给越狱的犯人摆庆功宴。刘芬芳自然不乐意,狠狠地犯了会子忧愁,进而一怒之下,没住几天就从郊县的婚房搬回了城里。于是俩人联系还得靠电话。然而当杜湘东赶到管理科,从电话里听到的却是男人的声音:

“你这张乌鸦嘴,还真说中了。”

同学告诉他,从姚斌彬嘴里挖出消息后,刑警大队提前几天就调派人员前去蹲守,局里的领导向更大的领导保证,一定要把许文革就地抓获,清除首都治安的一大隐患。然而苦等了一个星期,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办案人员这才不得不反思情报是否可靠,而重新再审姚斌彬,他只答了一句:“不是成心想逗你们玩儿,是不编出点儿什么你们就不让我睡觉。”然后又死不开口,并且开始了新一轮的绝食。同学也才又想起了杜湘东的风凉话。

他问:“你猜到了姚斌彬不会供出许文革?”

杜湘东含糊道:“我那时也不确定……就是感觉这俩犯人跟别人不一样。”

“咱们当警察的,办案子可不能凭感觉,得靠证据。”同学仍不忘踩杜湘东一脚,但又问:“那你到底有什么感觉?”

杜湘东便把俩犯人在看守所里的情况大致讲了。结论是许文革护着姚斌彬,姚斌彬也会护着许文革,俩犯人之间的情义远比旁人想象的深。讲完又说:“姚斌彬他妈和许文革的感情也不一般。要抓许文革,不妨把她当成突破口。”

同学“咳”了一声,听来有点儿气急败坏了:“你以为我们想不到?光我就找过那女人好几次。姚斌彬犟,多半儿是继承的他妈,他妈比他还犟——到现在都不相信儿子会犯罪,一口咬定这案子是冤假错案。后来了解到,这女人一直对厂子有成见,甚至对社会、对政府都憋着一口气,再加上前些年中了一次风,性情变得更加古怪,简直没法跟人打交道。”

杜湘东问:“对了,姚斌彬他爸呢?死了还是离了?”

同学说:“这事儿说来可就长了。姚斌彬一家其实都是厂里的人,他姥爷是五十年代的劳模,先给提拔了上去,后来又挨了整,病死在牛棚里了。留下一个女儿,年轻的时候挺漂亮,不少男的都对她有意思,几个青工同时追她,闹得沸沸扬扬的。后来组织觉得老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就出面解决她的个人问题,动员她跟一个刚死了老婆的副书记结婚。这也是保护她的意思,毕竟她爸有政治污点嘛,找个依靠,也不至于抬不起头来了。不过咱们的组织你也知道,做动员跟下命令差不多,反而把她给逼急了,一气之下嫁了个附近村里的农民。一时间别说那些追求者了,连组织都傻了眼。至于以后的生活,那就别提了。她看不上丈夫,嫌人家脏,嫌人家没文化,可人家还嫌她臭讲究,嫌她不会干活儿呢。等到生下个姚斌彬,从小又是个药罐子,把她那点儿工资都贴补进去了,夫家在钱上也落不下好处,更觉得这婚结亏了。于是工农联合的结果就变成了三天两头打老婆,揪着头发从村头踹到村尾,旁边两只狗叼着鞋,打完了再从狗嘴里接过鞋,回厂医务室抹红药水。打了几年,终于离了,夫家索性连姚斌彬这个孩子都不认,因此姚斌彬有爹也相当于没爹。我们也去过村里,连他爸的人都找不着,说早到南方做生意去了。”

敢情刑警的调查工作要比杜湘东细致得多。而本来是要讨论案情,不觉间却变成了痛说姚斌彬的家史,双方都有些乏味,还有几分出离之感。闷了一会儿,杜湘东这才叹气似的“啊”了一声,刑警同学也把话题拉回到案子上:“其实找你,是想让你帮个忙。”

杜湘东说:“我能做什么?”

同学说:“替我们接触一下姚斌彬他妈,看能不能挖出什么信息。”

杜湘东说:“有你们在,哪儿还需要我去。”

同学说:“现在姚斌彬他妈的情绪已经很抵触了,前两次过去,她干脆连门都不让我们进。那是个爱走极端的人,我们很怕她像当年一样被逼急了,反而甘心当起了许文革的共犯。再盘点一下这案子的相关人,跟那女人打过交道的只有你,我们这边能信任的也只有你,所以这事儿非你莫属,你就别推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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