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兆娟

刚刚学会骑车的女儿，摇摇晃晃地在一条车辆稀少的柏油小路上操练本领。路右旁是一条刚刚重修好的鸭灌支渠 。我沿着水渠伸向远方的直线，忽然看到了大片大片紫色的花朵，覆盖了渠帮外侧新垫上的护渠土，像千朵万朵的绒球，被绿色的植株顶在头上。印象里只有漫天薰衣草盛放的旷野，才能带给人这样震撼的浪漫感觉。我忍不住走近花丛，拨开花朵，想仔细辨识花的种类。将要靠近叶片的手，却条件反射般缩了回来：是农村里常见的刺脚芽！扎人的刺脚芽，连片开放出来的花朵居然这么美，心底突然就有了莫名的感慨。

幼时不多的薅草经历，我兴致勃勃去薅一棵草汁肥嫩的谷莠子，却同时抓住了无处不在的刺脚芽，叶子的边像锯齿一样刺破了我幼嫩的小手，我用嘴吸吮着冒血的指尖，对刺脚芽充满了痛恨。

那年，同伴的刚子背上长了个热毒疖子，穿不上衣服上不了学，哭爹喊娘的声音响了半截庄子。无计可施的刚子娘按照听来的偏方，找来刺脚芽洗净捣碎，糊在刚子红肿发烫的疖子上。一天后，刚子便坐在门前的大土堆上，用尿泥活了一大块泥巴。几天后，高高兴兴地背起书包上学去了。

姥姥却说刺脚芽能吃。1960年，刺脚芽被饥饿的人们挖了一遍又一遍。清水一煮，搅一点玉米或红薯糊糊就是全家的一顿饭，或者用水一淖，浇点蒜汁就能下咽，只是吃多了会胃出血。邻居就是因为饥饿难忍，吃了大量的刺脚芽，差点送了性命。

我那时已不那么痛恨刺脚芽了。却对它是否能吃还是充满了怀疑。为了“论战”姥姥，我去查资料，却找到了这样的答案：“刺脚芽，也叫刺儿菜，学名小蓟，多年生草本植物，高20厘米至50厘米，叶互生，卵形或椭圆形，开紫红色花，果实椭圆形；嫩茎叶可以食用，全草可以做药材。”

这下我真的无言以对了。只剩门牙的姥姥很得意：“你还别不信，刺脚芽的种子很轻，上面还有一层绒毛毛。风一刮，随便就落到了哪儿的土里过了冬。第二年，遇点雨水就发芽，沟沿地边，漫天野地长得都是。它的叶子上长了一圈刺儿，牛羊都嫌它扎嘴不吃它。管你稀罕不稀罕，它就是活得结实，轻易可断不了种！”

90岁的姥姥看着我，已经不再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