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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利明 极享受在厨房做饭的时刻,每每等待烹煮的食物,渐渐散发出美味的间隙,可放目云天,又能俯视街景。尤其春天,十米开外,独株楝树绿意婆娑,淡紫的花星点细碎,仿佛水泥钢筋铸就的瓶中,斜插一枝暗撩人。傍晚时分,卖菜的,烙烧饼的,卖卤肉的,烹花甲的,一街两行,燃起了喧嚣而并不沸腾的火焰,小城亲密无间的热闹,原是从这最平凡的景致里流淌出来的。 南边靠我家厨房窗户的摊位仅止于楝树之下,从左手开数算是头席,堪比风水宝地。上有楝花氤氲,下有清香缭绕,经过的人无不停下脚步,为这楝花的香,也为这烧饼的香,因此摊主总是格外忙碌。她年纪还轻,二十五六模样,皮肤雪白粉嫩,衬得普通穿着也入了时,话很少,嘴角眼眉间的笑,盈盈地漾了满脸。早晚望过去,总见她埋首烙烧饼的火炉间,揉面,团坯,拍饼,翻个儿,很少抬眼,尽管三岁多的儿子拽着衣服跟在身边,她羞涩的仍如闺阁秀女。许多时候,就下了楼专程去买上两个烧饼尝尝,偶尔芝麻粒的糖水上粘着朵浅紫楝花,心中欣喜这额外的馈赠,唇齿间五谷杂粮的香缤纷起来。 时间久了就替她不平,生意做得好一个人自然忙不过来,却从未见她的夫过来招呼,哪怕是华灯璀璨收摊时分,也不见他来与她拖着沉重的烧饼炉子一起归家。往往天黑下来,我总有些担忧,跑到厨房窗前望过去,她的烧饼盘里总留了两个,即便有晚归的人出一倍的价钱买,她也只是笑着说些什么,摇着头。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来,似楝花飘落,簌簌的,轻到无痕。春天就要过完了,才意外地见她黑瘦的夫一拐一拐过来帮忙。有人说他家境还算过得去,小时打错了针落下腿瘸的病,好在有木匠的手艺,前些年到她乡下的家里做家具,两人得以缔结姻缘。 不晓得是他怎样的光亮,赢得了她的青睐,只见他们的小日子过得温馨甜蜜。如今木匠手艺吃香,夫不许妇劳累贴补家用,她不甘每天看孩子无聊,几次三番商妥就摆了个烧饼摊。将要开张时夫接到一宗大活儿,要到远处去,她让他安心去做,自个儿操持起烧饼摊。转眼,楝花落了满地,夏天就要来了,她的夫也回了家。后来才听说,夫妇就住在楼下的底层小院里,每年楝树花开,花香满盈,隔着墙在家里烙烧饼的妇就想,若在楝树花下烙烧饼,那饼的味道自会不同。她是个勤劳的妇,烙的一手好饼,亦不愿辜负一年又一年的楝树花开。 楝树花开,烧饼香甜,是我们这方人托了楝树的福泽,从而安享到妇的真诚奉献。抑或是楝树花开,才使我们这些凡俗中的人们,熏修涤荡出纯净清香的心灵,从而懂得感恩惜福。然而,发生了令人不屑的事。有六十左右的老汉推了三轮车来,有些强行霸占的意味,挤在楝树下,从车上拎下一袋一袋的菜开始拓展版图。妇也不恼,依旧笑一笑,轻轻将烧饼摊儿挪了挪,尽量让出地方来。每次买烧饼,老汉的菜再新鲜我也忍住不瞧,宁愿到别的摊位上去,可妇每次的第一炉烧饼出炉,总要捧了焦黄酥脆的两个饼送到老汉手里,容不得他谦让。 老汉小心地拿出袋子将饼装了起来,依旧大着嗓门吆喝:“土豆,土豆,新挖的土豆十二斤只要十块了!”两个做邻居的生意都不错,赢来的口碑却不同,大约是楝花的香令人放下了斤斤计较的习惯,不与老人讲价钱买走的菜到了别处一问才知道买了亏。原本十元能买一袋十五斤的土豆,到了老汉这里就无故昂贵起来,妇悄悄讲给我听,老汉的老伴早逝,儿子又离了婚不务正业,可怜家里正在上学的娃全靠爷爷的微薄收入。我的不屑尴尬地停在眼眸之间,羞愧轰然跳跃脸颊,同情往下进入到内心深处。 楝花只在春时开,余韵无尽飘四季。路过楝树下的时候,我总不由仰头望一望,仿佛望进铺天盖地的紫色里,那色香浓郁的灵魂中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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