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传俊

夏至前后，天气明显热了，也明显变长了。19时许，虽有暮色降临，但天还没有完全黑透，远山近畴房舍树木溪流清晰可辨。农田里老农操锄侍弄高粱、玉米、谷子、芝麻苗的剪影依然可见，但城市里的街灯和高耸的建筑物上的装饰灯已璀璨绽放了。

向晚，我常去那条人工渠畔的黄色木质小桥上散步。一日当我行走在小桥中部，偶遇一妙龄少妇站在桥东头举着手机对着西边的半空拍照。近前视之，定格在她手机里的是似曾相识的美丽晚霞。站在她站立的位置，我也掏出了手机……打开“图库”的当儿，也打开了流金岁月里看云卷云舒的闸门。

那大约是我十来岁时的事儿了。

村庄东头，生产队在那里开辟出一方晒场，我家距离晒场估摸有三四百米远。晚上，大人们常集聚到晒场上打地铺睡觉。为凑热闹并占有利位置，我时常在晚饭前搬着麦秸秆垫子和毛辣叶席片前往。我曾不止一次独自躺在地铺上，仰望无垠的天空，观看千姿百态的云霞。那时的高天，瓦蓝瓦蓝，碧空如洗，入画的云彩柔美得令人心颤，我兴奋得如醉如痴。闲适的云彩，在微风吹拂下，会组合出美不胜收的各色图案。各种动植物、人物、高山、大海、河流、楼阁……应有尽有，仿佛在地面上出现的物象，在天边都能按图索骥。

那云彩五光十色。或深红嫣红橘红杏红桃红玫瑰红，或月白雪白乳白羽白，或湖蓝蔚蓝藏蓝深蓝孔雀蓝宝石蓝，或暗灰昏灰亮灰，或木槿紫丁香紫水晶紫薰衣草紫，或淡黄土黄橙黄鹅黄姜黄……更多的则是多种色彩柔和搭配，根本无法分清其中纯粹的一种两种或其他几种。那云层，辽阔高远；那云朵，迤逦潇洒；那动物，或攀缘于峭壁上，或匍匐于主人脚下；那树木，或生长于海边河岸，或根植于高山之巅；那人物，或如长寿老者捋胡须，或如壮汉耕耘于田间……只要展开想象的翅膀，开启足够的联想空间，凝神聚目，那传神的着了色的图画就会呼之欲出，招之即来，栩栩如生在眼帘里，永恒储存在脑海中，供你随时随地任意筛选把玩欣赏赞美。

尤其值得留恋的，是那云层云朵巧妙拼比成的大海的模样了。海面壮美浩瀚，波澜不惊，静如处子。蓝蓝的海湾，灰灰的曲折的海岸线，轮廓分明。或橘黄或灰白或玉兰的色彩，从海的边缘逐渐向海的深处铺陈加重，使得大海显得异常奥妙，不可揣度。偶尔还能看到渔舟漂移其上，悠然自得。充满好奇的我，想象那大海的上方，也许还会有另一道靓丽景色。那景色，与我躺在晒场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吗？

儿时放了暑假，四处奔跑割青草喂生产队的耕牛。一下午的手忙脚乱不停劳顿，换回的是一大箩筐鲜美的青草。夕阳西下，装实箩筐，别牢镰刀，就势躺在或泥土松软或吐露草芽的田埂上，歇歇累酸了的腰肢。此时凝望挂在西边天空中那团团片片束束缕缕晚霞，疲劳的周身顿觉舒服许多。

散步折回身重又走到那溢彩的桥头，不自觉抬头看了看刚才拍照的那方天空，已有星星在俏皮地眨眼了。与走近的几位晚练者搭讪，话题集中满是工作生活压力过大，不时有诚惶诚恐之感。何以减负，唯有仰望天空中的云彩。女儿上小学时喜欢唱的那首歌《哦 十分钟》：“听那丁零零的下课铃声送来十分钟，来吧来吧来吧，大家都来轻松轻松，让我们那疲劳的眼睛看一看蓝天，让紧张的大脑吹进清风……”甜美圆润，童声如昨。我这样设想，倘若我们都能从沉重冗杂的事务中抽出来，时常纯真地看看天空，与去留无意的云朵互道珍重，互为憧憬，恐怕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每次不需多少时间，短短的十分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