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玉峰

“自古逢秋悲寂寥”，真这样吗？不尽然。秋风渐起，秋雨频落，秋意已浓，有点凉意有点凄清有点哀愁有点落寞，而我分明在此况味中嗅到了另一种趣味。

潘河里今年种了荷花。入秋之后，红藕香残，杂乱却又似有章法，是李商隐“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情景了，他写此诗时，也是中年之后了吧？

“人闲桂花落”。公园里本已花事零落，桂花却赶了上来，在硬绿的叶片与枝丫间，吐出一簇簇一粒粒鹅黄或金黄的星形小花。对桂花表示极大兴趣的人并不很多，他们最多一句：哦，桂花开了！也就忙自己的事去了。我知道桂花的花期很短，所以在它繁盛时总想多看几眼。为了不辜负它短暂的花期，有一晚，甚至在女儿睡熟了之后，我独自去了公园。

秋露已重，凉湿的空气里掺着桂花的香。苏轼的一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正好合了我此时的心境，我没有“故烧高烛照红妆”，但此时月色尚好，无须高烛，花也是不忍睡去的。蛐蛐的鸣唱，时断时续。

夜凉如水，你睡了，花不睡，月不睡，秋虫也不睡。哦，天凉好个秋！

一点小感冒，缠绵着不肯离去，让人好生气恼，索性不去管它，趁着雨后微晴，去望花湖走一遭吧。

夕阳已开始在天边作画了，红色的黄色的颜料在灰的云黑的云边任意涂抹勾勒，天马上变成了一幅油画，色彩浓烈，画风狂野。湖边长堤正有人走过，天就成了他的背景，此时的人最是迷人，一个黑的轮廓，清晰又神秘，任你发挥想象吧。我把女儿也放进这画风里去，她如夜的精灵。

秋天的夜空高而远，凉而净，月亮此时从湖那边升起，夜钓的人坐在湖边静如雕像，我坐在湖边看月亮，她一点一点升上来，越来越亮。今天湖边吃饭的人真好，没有大声喧哗的，没有吆五喝六的，声音不高不低，和蛐蛐的鸣唱很是协调。鱼儿如果会唱歌，会是怎样一种声音呢？

上班的路边种了很多波斯菊，从春天它们刚冒出小芽我就开始关注，逐渐长高，再开出花来，直至高到齐腰深，花儿从零落到繁盛，我看着它们在生命轮回里辗转。我的上班路由于它们而多了很多趣味，我知道花有五种颜色，粉红的，深红的，绛红的，洁白的，乳白的。秋天一来，花也就不同了，叶子已呈暗褐色，而花儿还是热闹地开着，但这热闹似民国时的大上海，繁荣中透出一股衰败气息。

尽管如此，我仍是喜欢它们在秋来时热烈而奔放的心态，没有叶的陪伴，它们的花色倒更显出孤绝冷艳来。

曾经被一些无用的情思缠绕得夜不成寐，心迷乱成春天漫山遍野随意开放的花，疯长成夏日铺天盖地的瓜蔓。秋风起，凉意来，我似是被扔进了秋收之后的田野里，空茫茫望着肃然的天地，心头猛一激灵，似是醍醐灌顶般通透了不少，心似秋水般澄澈了，似秋野般成熟了，似秋空般明净了。啊，这种境界也不错，少了春天样乱红飞过，夏天样热烈轻狂，秋天的沉郁默然才是中年女人的正常状态。

走过春的浅薄夏的狂热，秋天是这样的：该收的收吧，该落的落吧，一切尘埃落定，无挂无碍，倒也是无“碍”一身轻了。

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