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利明

朋友的母亲生病之后，弟兄三个商量着每家各照料一个月，为此他转了西安的店铺回到老家。我去探望时，他正在清洁老旧的台式电脑，整个屋里因为常年未住人而显得陈旧，我们两个人就轻声聊了起来，期间老人醒来他赶忙跑去卧室，低声安慰着母亲，与平时嗓门响亮的言谈判若两人。回到外间，他掏出湿巾，仔细地擦了手继续在键盘上运作。我留意到键盘老得掉牙，间隙里沉积着厚厚的灰尘，只有面上是干净的，接着他又接了个电话，挂掉后又顺手掏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我忍不住打趣道，想不到你竟然有洁癖。朋友听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此次回来以给老娘看病为重，家里的旧东西，先凑合着用。因为屋里光线昏暗，大白天开着灯，他微笑的脸上浮上一层温软气息。

不久后的夏夜到外面散步，深蓝色的天空上金色圆月晶莹如玉盘，风吹拂着，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中，身心俱静，仰望整个浩瀚的夜空，除了几颗星子散落，天地仿佛都剔透无瑕。忽而想起那日与朋友的相会，此刻彼时的意境如出一辙。思忖，人至柔至净到一定程度，呈现出的不止是一种独特的气质，更是对待生活的态度。朋友的生意正是红火旺盛阶段，已然达到富贵程度，而他舍弃了那张看似昂贵的底牌，却凸显出身上可贵的品质。千金散尽还复来，人生亲情只一场，错过了花期明年还会再开，而父母的恩养一世仅只有一回。如果挑剔些来分析，朋友衣着随意，皮肤黑而粗糙，走在人群中不过是小城里再普通不过的男子，他那些商务装扮如解甲归田般放进旅行箱，却并不影响他举止从容，从内到外散发的气度。居住的小院铺着古老青砖，也被他用竹帚清扫得干净整洁，从都市中回归小城，他有能力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亦能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颇有几分刘禹锡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悠然韵味。

我还是有疑惑的，往昔的朋友是练摊出身，开始简装便行到处赶会卖商品，后来在小城开了几间商铺做起了老板，做生意时脱不了高呼大嚷的习性。后来发达起来到西安发展，做了代理商，垄断整个区域市场，生意越做越大，与一家公司的老总谈生意非常顺利。两个商议着中午吃顿便饭，顺便把合同签了，店里有员工照看，妻子也跟了过来，席上朋友的妻不时对服务员呼来喝去，他也难掩财大气粗的本色，免不了颐指气使。对方老总没有等到饭毕，就借口上卫生间走掉，一大单生意就此错失。一个不懂得尊重别人、恶语相向的人，是无法得到别人的尊重与认可的，更会与机遇擦肩而过。当一个人的层次越高，他的内心才会渐渐觉醒，具备匹配的修养，谈吐柔净而富有张力，正如古语所形容：“水深而流缓，人贵而语迟。”没有心灵的柔软洁净为基础，就不会成为富有涵养的人，而一旦深入骨子里，将是一个人一生的名片与财富。

夏夜里漂浮着若隐若现的清香，耳机里低吟浅诵着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不由想起契诃夫说过的话：人的一切都应该是干净的，无论是面孔、衣裳，还是心灵、思想。我似乎在黑暗中遥望到一片素色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保持着内心的澄澈通透，历经风雨，满怀的初心与善意从未更改。纵使岁月深深深几许，生命最真的底色上，仍有最美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