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仁义

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曾做过一段时间小生意。从街上批发些日常用品，挑着担子走村串户叫卖。

里屋有个木箱子，据说是娘的嫁妆，父亲把它腾空，成了存放货物的“仓库”。里面有很多小食品，拿现在的眼光看，基本属于垃圾食品。但那时候大部分都没吃过，稀罕极了，对其中一样更是情有独钟，那就是花生豆。

每个人都有猎奇心理，越是没接触过的东西越好奇。说实话，我盯着木箱子已经很久了。那天赶上娘走亲戚，父亲下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快速闪到里屋，木箱子稳稳地在麦缸上摞着，箱子上面还有杂物压着。我的身高刚超过麦缸，任凭我使出吃奶之力，箱子口却只掀开一条小缝，几次努力都无济于事，虽是大白天，但这事毕竟见不得光，一会儿工夫，汗水都急出来了。

直到这时我才想起哥哥。他比我大一岁，都是不谙世事的年龄，平日里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俩没少争执，所以想吃花生豆这样的好事，压根就没想起他。

哥哥在很多事上与我意见相左，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居然一拍即合，想必他也惦记木箱子很久了。我俩抬头看向太阳，才刚爬上树梢，父母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想法一定，说干就干。

箱子盖终于被掀开了。明明父亲挑的担子里有花生豆，怎么箱子里就不见呢？不会另放别处了吧！我俩记下物品摆放的次序，便开始翻找。父亲把花生豆藏得可真够隐秘的！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在箱子底部，我们终于摸到了！它圆鼓鼓的个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周身呈咖啡色。隔着塑料袋若隐若现，我甚至已感受到了它的香酥，舌头不自觉地朝嘴唇舔舐过去。

我和哥哥为了稳妥，决定速战速决，只拿出其中一袋，然后将其他物品原样复位后，快速离开现场。待我俩拾了满满两篮子柴火到家，父母也刚好回来，对我们好一番夸赞。

终于尝到了花生豆的滋味！脆香，销魂，让人欲罢不能！我和哥哥公平分赃后，考虑到花生豆来之不易，并没有马上吃完，留下一部分藏在口袋里、书包里，等一有机会再拿出来吃。

时间一长总会露出马脚。父亲像是发现了异样，那天他盯着木箱看了很久，还煞有介事地让我给他打电灯，他则弓着腰朝箱子内部仔细打量。毕竟心中有鬼，我又开始心发慌，腿发软，出虚汗了。

谢天谢地！父亲在箱子侧面居然发现了一个老鼠洞，这个黑锅只能老鼠来背了！我就坡下驴说，怪不得晚上总是听到老鼠乱跑、乱叫。哥哥说，咱也养一只猫吧，我可喜欢猫。自从养了猫之后，我们都不敢再打花生豆的主意了。

上个月回老家帮家里薅花生。看着一地丰收的花生，心绪却穿越时空隧道，回到了小时候。

我问父亲，那时候知不知道花生豆的事不是老鼠干的。父亲先是一愣，然后便笑了：“都啥时候的事了，你还记得呀！”

娘在一旁择着花生，笑而不语。临近中午，娘起身回去准备午饭。待我们到家时已经晌午，娘把饭菜早已做好，两菜一汤。炒南瓜，熬玉米糁，主食烙油馍。而另一盘菜却是我曾经有过“案底”的花生豆！紧张，激动，羞愧，汗颜，兴奋，五味杂陈！此刻的花生豆却显得异常平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颗颗整齐划一地排列着，依偎在盘中。

娘说，刚才在地里，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其实，娘老早就知道你好吃花生豆！都怪咱家早先太穷，种的花生也少，都拿去换钱了，对你们几个管得太严……这几年你在外头吃惯好的了，花生豆的味儿是不是早忘了？快尝尝娘做的！

娘的话还没说完，我的眼睛却早已湿润。原来，父母当时早已看穿了我们的小把戏，只是不忍心揭穿而已，而我们在那个少不更事的年纪，并没有体会到父母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