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 昕

大雪的到来是仲冬的标志，冬季的寒意由此更深入了一层，大自然更显简素安宁。树木河流、山川大地，它们也都是需要休息的。《世说新语》中，嵇康被诛，山涛推举嵇康的儿子嵇绍担任秘书丞一职，嵇绍询问山涛究竟出来做官还是隐居山林，山涛说：“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消息即消长进退、兴衰荣盛的自然规律。而天地四时的消长变化，最明显的反应就是节气时令的变换吧？冬季，就是天与地休息的时节。

冬季除了蜡梅、枇杷，几乎无花可赏。然而去了趟山里，意外地逢到了油茶花，油茶花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就开花了，此时它已开到荼蘼，枝头上挂着许多枯黄干褐的残蕊，有的正在开放，花苞也还有。揪一片花瓣，入口青涩，仔细咀嚼就有股浓浓的苦味，然而后味就很是清香了。它的主要用途是结籽榨油，榨出的油被称为“油中黄金”，在当前的食用油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造化真是神奇，它在春季长出嫩嫩的叶芽，给人间增添风味，冬天还能冒寒开花，增添清香。

此时的田野菜蔬，很能吸引眼球。冬天的土地，灰黑、深褐，厚重中潜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尤其经过雪水的滋养，更加湿润而松软，萝卜、白菜、雪里蕻、各种青菜，绿油油的一片，每一棵都个头肥健壮硕，充满了活力。采摘到厨房，油盐稍作翻炒，滋滋冒着野性而质朴的香气，吃起来浓郁馨香。杨万里有诗：“畦蔬甘似卧沙羊，正为新经几夜霜。芦菔过拳菘过膝，北风一路菜羹香。”四野放眼望过去，看着啥菜都好吃，诗人这得是有多热爱生活！

越到冬季的深处，越是昼短夜长。漫漫长夜，虽然暖气、空调的舒适，会让人跟着忘了春夏秋冬。然而，除了蜷曲在室内，毕竟没有更多的活动场所。每到这种时节，最乐意的事情就是睡觉。有人说“冬之夜，视睡如归”，很机智地道尽了对温暖被窝和睡眠的贪恋。人生三大无限神往的福地，分别是温柔乡、富贵乡、黑甜乡。黑甜乡，就是梦乡。可见睡觉亦是人生大事。下雪不方便出门，在家睡觉。上班累得疲惫不堪，回家睡觉。一睡解千愁，一睡天下无愁事。现代人都讲究补身体，其实睡觉才是人生第一补。清李渔《闲情偶寄》云：“养生之诀，当以睡为先。睡能还精，睡能养气，睡能健脾益胃，睡能坚骨强筋。”每天心无挂碍，踏踏实实睡上沉酣香甜的一觉，管保比吃冬虫夏草阿胶西洋参各种补药都管用。

雪亦有多样的风情，让人流连不尽。“散葩似浮玉，飞英总若素”“盐飞乱蝶舞，花落飘粉匲”，诗人们对它很是不吝赞美之词。从冻云垂垂，雪意蕴酿，到漫漫纷洒，雪花飘落，由雪催生出的诗情，绵绵无尽。未下雪时，天宇阴沉得让人手足无措，对即将来临的雪花，既怜且惜，“欲唤飞琼起舞，怕搅碎、纷纷银河水。冻云一片，藏花护玉，未教轻坠”。飞雪既降，飘洒千里，且聚且散，复卷复斜，如蝶如花，怎么欣赏都欣赏不够。如果能将它赠人多好，一定赠给心尖上牵念最深的。

“云暗初成霰点微，旋闻簌簌洒窗扉。最愁南北犬惊吠，兼恐北风鸿退飞。梦锦尚堪裁好句，鬓丝那可织寒衣。拥炉睡思难撑拄，起唤梅花为解围。”宋代的善珍是个有情怀的和尚，日子有些寒苦，御寒的衣物都不够，但是，还是饶有兴致地看霰雪成珠，继续翩跹如舞，僧者先是担心着犬，继而牵挂着雁，同时琢磨着锦绣辞章，困了，起身看看梅花。这简直就是十足的诗人了嘛。

随着仲冬时节的到来，寒意渐深，人的思绪也变得更为向下沉，变得更为简静安宁。然而漫天的飞雪，终会打破这种安然寂静，纷纷漠漠，承宇覆空，为我们枯寒平淡的日子，增添许多浪漫与诗意。